兵科都给事中杭苑廷曾与风檀有过过节,说话很冲,“是啊是啊,风大人......风檀,女子掌权实为大逆不道之举,你既为大晄皇室血统,更应拥护大晄朝几百年来的根基,莫在朝堂上指点,回归后宫才是!”
他说罢,便感觉到一道目光威压而下,抬眸对上,正是崇明帝。
杭苑廷顿时背后生出一层冷汗,他哪里说错了吗?
百官你一言我一语地出列驳斥,风檀并不像上次在金殿时那般句句反驳,他们反对女子为政的点依然未变,她已不屑于再反驳。
待到众臣噤声,风檀仍岿然未动。她今日身着一身浅青常服,却让他们恍然想起,她初入帝京敲响登闻鼓时,少年官员姿修长而挺拔,宛如一株破土而出、直指云霄的修竹。
风檀不语,便有官员发了问:“综上,无人同意科举改制和律法改制......哎,你笑什么?”
风檀道:“我想诸位应当明白,我今日来,不是问你们同不同意,只是告知你们一声——改制势在必行。”
“你——”文渊阁大学士指着风檀的鼻子骂了句脏话,“无知小儿,你可知你这是大逆不道!”
风檀神情不变,音量提高,清声入耳,“我逆的就是这世道!”
她环视了一圈殿中朝臣,抬眸与崇明帝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崇明八年三月二十一日,高聿奉旨审问女祸案落网的数百女子,其中五百二十一名招供风有命为女子平权是假,想要谋得皇位是真。然高聿所交供状实乃伪状,风有命谋权篡位无从谈起,更有五百二十一名女子身受酷吏暴刑,含冤而死。另风有命当年所为只为让天下女子有书可读,有志可申,有做人之权,使峨眉比肩而上,何以冠上撼动大晄国祚之罪?死者不能自明,生者莫为之讼,天理国法俱在否?大晄天道沦,人道丧,则大乱将至也。”
仿若时光再度轮回,风檀再一次为女祸案翻案,只是不同于上一次的是,她这次语气平静而笃定。
崇明帝眼眸一凛,又听得风檀铿锵有力地道:“陛下,在下有三点要求:一,风有命无罪,女祸案中所有人皆无罪,请陛下还她们一个公道;二,科举改制,女子亦可入朝为官;三,我要入礼部为官,任职左侍郎。”
景王看着风檀站在光中的模样,听着她提出来的三点要求,字句都在他的预料中。她当年初来帝京的目的便是救出风有命,为女祸案翻案,而今会聚三军归来,为女祸案翻案是在板上钉钉的事。至于第二点,更不必多说。
而入职礼部,她谋求的官位倒是有些意思。尚书之位,统领礼部各司,负责制定和执行国家礼仪制度,如祭祀天地、宗庙、社稷等重大礼仪活动;掌管科举考试,确保选拔人才的公正性和规范性;管理外交事务,接待外国使节,制定外交礼仪......所要办的事务太多,不够具体,不够精。
而礼部左侍郎正三品官职,负责协助礼部尚书处理礼部事务,则侧重于礼仪祭祀、学校科举等方面,正和风檀的目的。
允许女子入朝为官的第一道难题便是能让她们榜上有名,考都考不进来的话,那岂不是一切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她的要求一出,金銮殿上沸反盈天。
“官职岂可随意给你?!”
“你口口声声寻求一个公道,随意索要官职又是否公道!”
“左侍郎之位正三品,没有几十年的历练如何能做到这个位子上!”
“......”
“......”
金缕穿牖,风檀站在金色的光线中,如竹笔直的身影动了动,举臂时手枪枪口向上,“砰”得一声击穿了金銮殿殿顶。
琉璃瓦伴着碎屑从顶梁掉落,枪响过后,满朝皆寂静,落针可闻。
官员们心下悚然,这人儿去大桦走了一遭,志气半点未损,依如当年般目中无人!
殿中异响,微生弦携着一队锦衣卫冲入殿中,乌靴纷沓致大理石地面微微震颤,他们抽出绣春刀,虎视眈眈看着风檀。
微生弦与崇明帝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他会意,带人缓步退到一旁。
风檀迎着满朝文武皆带怒意的眸光,声音静静沉沉,“我说了,我今日不是来同你们商议,而是通知。”
要说凭什么,谁枪杆子硬谁就是真理。
大晄朝自从开国以来金銮殿上就没有发生过这么离谱的事儿,若要她得逞,往后史书所载,定然让人笑掉大牙。
他们窝囊成了这副熊样,什么青史留名、彪炳千秋都将会是狗屁!
可是有什么反抗的办法吗?没有。
她手中那支抢,就是王道!在这样的机械装备前,所有反驳都是无力苍白的。
众臣噤声,崇明帝从龙椅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向风檀。
崇明帝下高台之时龙袍金线绣制的龙纹在光线下显得更加栩栩如生,宛如活物。盘龙蜿蜒盘踞于前胸,龙头高昂,双目圆睁,龙须飘动,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直上云霄。行龙穿梭于衣袖之间,龙身矫健,龙爪锋利,似在云海中翻腾嬉戏,彰显着皇权与力量。
风檀视线从龙袍上挪移到崇明帝的脸庞,离得近了方发现他近几年老了许多,眼周生了许多细纹,鬓边多了几缕白发,但威严依旧。
她看着崇明帝,崇明帝也看着她。
崇明帝看着眼前这个已然明白握住权柄才能在官场上有话语权的女儿,面上神情依然冷肃,道:“淬火之钢过刚易折,酿酒之米过熟易腐,曲则全,枉则直......永乐,你未免要的太多。”
他这个女儿性格似钢锋,从前不知过刚易折,如今也不知过刚易折。
“演古戏打破锣......”风檀抬起眼睫看着他,回讽道,“满堂陈词滥调我听得耳朵已生茧,只想问陛下一句,应还是不应?”
鸿胪寺卿姬光不由斥责道:“大胆!你这是在逼迫你的君父吗!”
风檀目光不躲不闪,静静和崇明帝对视。与其说是对视,不如说是对峙。
许久之后,崇明帝侧身迎上穿过窗棱的日光,道:“依你所言。”
风檀看着他再度登上帝位的身影,又道:“最后一条,我要入阁。”
内阁阁员兼礼部右侍郎仰益川高声训斥道:“你休要得寸进尺!”
内阁的职权,犹如一张精密的权力网络,在中枢决策、政务处理、权力制衡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它既为皇帝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又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皇权,同时与其他行政机构相互协作,共同推动着明朝政治的正常运转。
而内阁人员的选拔向来慎之又慎。风檀明白以后很多决策都离不开内阁的首肯,那么内阁无人可用会对局势大大不利,既然没有趁手的人可用,不若就让她来进入中枢重地。
风檀平静道:“我就是要得寸进尺。”
内阁首辅郑观鹤看着风檀将朝堂风向操控在手中,仿佛看到风太师当年在朝中铿锵进谏的模样,老师膝下无子,其女其孙都成大器。
郑观鹤向着崇明帝道:“内阁机衡之地,标配八位官员,不日前刑部尚书甄永明入阁,还差最后一位。老臣以为,礼部左侍郎风大人十七岁中举,曾任抚州清吏司主事,以一己之力破获坠龙一案,左迁帝京六科任刑科都给事中。之后又破国库银两失踪案,可见其才智无双,又升任刑部五品主事——”
“阁老!”
“阁老,你糊涂!”
朝堂上不同意的声音占了多数,郑观鹤不为所动,向崇明帝深深一揖,道:“臣以为,风大人官场履历丰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以酌情提拔入阁!”
郑清儒看着祖父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祖父究竟是因为风檀的本事还是因为她是风太师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而发表此言?
又是许久的寂静,崇明帝看着郑观鹤,道:“允。”
......
散朝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从殿中结伴出来。依旧是害怕和风檀扯上关系,所以他们距离她都不大近。
突然有人好哥们儿似的拍了下风檀的肩膀,她侧首看去,道:“晋安。”
晋安由衷夸赞道:“太帅了啊,檀哥儿!”
大晄朝开国满朝文武头一回被一女子霸凌了呢!
他们走出午门,迈向前方的官道,见郑清儒站在前方回首看来,开口时声线干净得冷冽,如薄荷般沁人心脾,“永乐,恭喜。”
日光之下青年官袍干净,袍上金线绣制的仙鹤展翅欲飞,在宫道中站定的脊背笔直,一头乌发以玉冠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脖颈旁,更添几分清冷孤傲。
风檀看着郑清儒,他现下的模样与系统中所呈现的湛蓝色光芒勾勒出来的光影完全一致,在系统预设中,风冰竺、鱼汝囍、御龙营、郑清儒、晋安......他们都是妇女权益战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