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少有的怔愣模样愉悦了萧殷时,他低眸浅笑一瞬后,迅速出手握住风檀的双肩,将她摁在了塔身外侧的栏杆上。
风檀后腰受到栏杆的冲击,痛得闷哼一声,她半悬在塔杆上,双手紧紧握着身前男人的衣服,质问道:“大人,你失心疯了不成?!”
话音方落,埋伏在塔顶的黑衣蒙面杀手携剑俯冲而下,将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戳了一个大洞。
萧殷时松开钳制着风檀的手指,迅速回身以双指抵过刺客袭来的暗剑,将刺客逼得往后倒退数步后猛然撤了力道,一把将长剑甩给身后的风檀。
“护好自己。”
话毕,越来越多的刺客从塔顶跳下,加入战斗同萧殷时厮打起来,而楼下护守的侍卫也被刺客围攻,在塔下厮杀。
萧殷时是九品高手,这十几个刺客功力皆在五品之上,虽伤不了萧殷时,但想把他围困住伤了风檀却是轻而易举。
风檀武功不高,轻功尚可,刺客的水平她摸不准,逃跑的话若是更方便他们下手就麻烦了。她在萧殷时身后紧紧握着长剑,时刻准备着加入战斗。
刺客首领一声大喝,十几个刺客变幻阵型,派出猛将围攻萧殷时,剩下两人提剑向风檀袭来。
风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凡三品以上的武者,她都打不过。
不过风檀也并不准备让‘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手拿着长剑,一手悄然从袖口中握住先生早年为她制作的手榴弹,抬眼看了眼萧殷时。
先生曾说,这手榴弹威力虽不如军用火炮来的强大,但若是想炸开这一层楼是没什么问题的,并且这层和底层之间相隔着五层,不会伤害到底层的人员。
只是她若出手,萧殷时所在的那个方位,必死无疑。
不过这点恻隐之心对于救出先生来讲,无关轻重。
对萧殷时,她没什么道义。
风檀打定了主意,刺客一步步逼得越来越近,她深呼吸一口,在拔出栓塞之际,萧殷时破开重围杀了过来。
风檀被揽进满含血腥味的怀抱,与此同时,手榴弹被她拔开,奋力投掷了过去。
“轰!”
一声炸响伴随着数声哀嚎,刺客们所在的位置被炸出了一个大洞,霎时间血肉横飞。
蒙面黑衣刺客首领心道不好,如此一来战力悬殊,即刻发出信号让所有人撤退。
硝烟散尽,风檀在萧殷时的怀中有些心虚地抬起了头,陡然对上萧殷时沉俊的脸庞,心中一长串国粹飘过。
怎么就不偏不倚刚好卡在这个时候把手榴弹投了出去呢!
时运也忒不济了吧!
萧殷时这铁阎王不得扒下她一层皮!
她从萧殷时怀中后退两步,与他隔开一段距离,虔诚施礼道:“下官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萧殷时刀尖上的血液尚未干涸,方才疾冲出阵时胳膊上受了一剑,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使本就冷酷的面容更添孤绝。
他提着剑走到风檀跟前,剑尖抬起风檀的下颌,齿间溢出一声冷嘲,“风檀,你想怎么死?”
风檀这次真实地感受到萧殷时凛冽得毫不含糊的杀意,下颌处的长剑锋利嗜血,她扑通一声跪下,“下官有罪!大人恕罪!一击未中,他们肯定还会再来!小人欠大人一命,之后一定竭诚相报!大人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动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生死面前,风檀谄媚谄得毫不含糊,俯首称臣的姿态干净利落,让萧殷时生生气笑了。
他半蹲下身,改用虎口钳住风檀的下颌,稍一用力便将风檀的脸颊抬起来,道:“杀我三次仍留性命的,你是第一个,今日我不杀你,是留你有用,待回帝京后,咱们这些账一一清算。”
粗糙的手指在风檀柔嫩的脸颊上轻微滑动,萧殷时自下而上掠过风檀脸颊的眼神实在不算清白,薄唇在距风檀颊边一寸处停住,咬齿出声,“白眼狼。”
“大人,您受伤了!”朱七从塔底的厮杀中抽身,三步并两步爬上了楼。
萧殷时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对朱七道:“底下情形如何?”
男人侵略性的气息远离,风檀秉住了的呼吸才慢慢通畅起来,她从地上站起,往栏杆下看去。
朱七回答道:“回大人的话,跟上次在永乐寺偷袭我们的人出自一脉,不过都是死士,跑了大半,活捉了的已经服毒自尽。”
“呵,”萧殷时讽笑一声,“还没到临漳海域,便急不可耐地开始刺杀了。”
朱七义愤填膺道:“依卑职看,一定是盗国库银子的人心中有鬼,背后说不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阴谋呢,这才急着刺杀!还有啊大人,以你的武功怎么受伤了呢?还好随行人员里有医官,我去唤他们来包扎!”
身为始作俑者的风檀面上露出歉疚之意,萧殷时因她而伤,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袖手旁观,遂自随身囊袋中拿出了孟河纳布尔特调的金疮药,递到萧殷时面前,“大人,这药见效快,擦上去就不疼了。”
萧殷时唇线紧抿,侧颜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冷漠,打定主意不理会这只白眼狼,转身下了楼。
察觉出大人心情不佳,朱七对着风檀爽朗一笑,“我家大人就这性格......风大人这药,我就替大人收下了哈!这一|夜跌宕起伏的咱们也没休息好,哎呦,困得呦,我得抓紧这个把时辰补个觉,风大人也快去睡会吧!”
*
千里之外,帝京,大晄宫城。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每到这个时候,宫城里的二十四衙门各个都忙碌非常,更何况今天日子特殊,陛下丢失了八年的嫡公主永乐公主归京了。
秉笔太监蒋立立几日前就领了他干爹的命令,亲自将公主幼时居住的宫殿清扫布置了一番,收拾了一天,穿着貂袍的朱衣太监们累得有些直不起腰来,还没休息一会,便听到整齐有序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
“盛老公公到——”
掌印太监盛洪海在几十个贵珰的簇拥下走进永乐宫,蒋立立对着两侧累极了的太监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精神点,又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提起笑脸迎上前来,“干爹,这还没打扫完呢,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永乐宫的大门时隔八年再度开启,盛洪海站在此处只觉时隔经年,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他定了定心神,说道:“今日陛下迎公主喜庆了一日,再过会儿公主就该下宴回来了,打扫得如何了?”
内府二十四衙门各有各的职责,为迎接公主回京,这几日前后,各个衙门都快乱了套,蒋立立虽任职秉笔,可办事周全,是盛洪海信得过的人,把活计交给他,盛洪海才能放得下心。
蒋立立擦了擦已经锃亮的薄胎福禄寿青花盏给盛洪海瞧,并笑道:“干爹放心,日日打扫,儿子保证角角落落里没有一点灰!”
盛洪海在大殿中检查了一遍,指了指炭火道:“炭火烧得再旺些,公主怕冷,要保证殿里温暖如春。”
蒋立立弓腰道:“还是干爹记得清楚,儿子进宫时无缘觐见公主,不知公主喜好,干爹您再瞧瞧,可还有要安置的?”
盛洪海道:“你差事办得不错,估摸着时间陛下快过来了,让他们撤了吧。”
“是。”蒋立立打了个手势,手底下的太监们便鱼贯而出,永乐宫中眨眼间只余他们干父子二人。
蒋立立看着岿然稳重的干爹,不再避讳地提出心中疑问:“干爹,自今晨恭迎公主大典开始,咱们就累得腿不是腿,胳膊不是胳膊的,以前举办过得盛典不知多少,哪个都没有像今日这般累过,儿子想问问,咱们这位永乐公主的仪仗典礼怎么比百官宴还隆重呢?”
盛洪海不带任何表情地瞥了一眼蒋立立,蒋立立心中一凛,道:“儿子入宫晚,得了干爹的提拔才走到这个位置上,对后宫之事知之甚少,知道多些,也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不是?”
盛洪海道:“陛下一生只一位正妻——孝贤皇后。孝贤皇后诞下公主那日百鸟齐鸣,是天降祥瑞的好兆头,遂陛下为公主取名凤倾凰,号永乐。永乐公主自小聪慧非常,陛下极为喜爱......”
盛洪海跟随崇明帝多年,早已将崇明帝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自私、阴刻、凉薄,善于玩弄人心,更善于伪装,他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是假的。自公主降生后,他才开始显示出一些真性情,那是单纯的对于女儿的喜欢,盛洪海不知他对公主是爱屋及乌,还是单纯的父爱。
如今,倒是稍稍明了些了。
或许只有对公主,崇明帝才会显示出为数不多的真性情,不然不会不依不饶地派锦衣卫寻找了八年。
蒋立立道:“如此说来,待姊公主怕是要失宠了。”
“失宠?”盛洪海微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