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做好一切后把风檀眼前的黑布拿下来,对着萧殷时抱拳行礼道:“主子,人已经带下来了。”
萧殷时负手背身站在昏黄烛光中,暗影投在风檀身上,他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你下去吧。”
朱七看着自家主子这副喜怒莫测的模样,咬了咬牙道:“大人,此人绝不能留!”
主子一直对眼前少年格外宽容优待,在临漳海域他不在的日子里,更是生出了些莫名的情愫,尽管主子瞒得很深,但他自小跟在大人身边,对主子身上出现的这些情绪格外敏|感。
“朱七,你逾矩了。”萧殷时回过身来,周身气质沉淀着一种庄严的冰感,厚重冷寒,拒人千里之外。
朱七心神一凛,躬身退出地下囚室。
风檀打量着这间密闭的囚室,看得出来此处建造的异常坚固,墙壁用铁皮打造,各类刑具虽不如诏狱中的那般花样精彩,但各个令人生不如死。
沉重、昏暗、血腥,让人不寒而栗。不过这些远没有现在的萧殷时让人惴惴难捱,看着他一双毫无人气的眼睛压过来,风檀沉到谷底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萧殷时的眼眸如湛了墨般的幽黑不见底,喉结微动判人死刑,“匕首,白绫和鸩酒,或者其他你觉得爽快的死法,选一个。”
风檀求生意志很强,救出风有命完成亡母遗愿是她刻在生途里的使命,她怎能轻易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囚牢?
风檀被缚在身后的手指微动,心知萧殷时此次是真的要她命,且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她死了孟叔也会死,他不会留下活口。
风檀脑海高速旋转,抬眸看着萧殷时,道:“大人,你以孟河纳布尔为质,在你身处晄朝期间,我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萧殷时道:“我并不相信你。”
男人站在风檀跟前,身形挺拔笔直,威压一重一重迫到风檀身上。
风檀背后浸透一层冷汗,寒铁椅让她的身体有些麻痹,手指的动作也不太灵敏,脑中智斗依旧不能停,她抿了抿唇,选择自炸一子,“大人只抓了孟河纳布尔,殊不知今夜知我行踪的不止他一人,若是今夜我消失在了萧府,明日皇朝禁卫军会踏遍萧府的每一个角落。”
萧殷时轻笑一声,嗓音逼仄绵长,“风檀,五品官职而已,当真以为自己无人可奈何了么?”
“官职五品,但风檀却是大晄唯一嫡公主的心上人。”风檀知道自己的举动都被锦衣卫掌握在手,所以萧殷时一定知道她同凤倾凰走得很近,“我若死了,公主不会罢休,何况公主腹中说不定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风檀非常佩服自己,小命挂在刀尖上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敢说,她看着萧殷时岿然如山的身影,道:“新归朝的永乐公主什么脾气想必大人也有所耳闻,大人何必因我失大。”
昏光漫过男人弧度坚毅的下颌与菲薄唇角,落在他含了三分讥诮的眉眼上,萧殷时矮身下俯,沉冷木质香浸透风檀鼻端,“风大人果真官运亨通,回京不过两月便勾|引了公主。”
萧殷时低低地笑了笑,缓声道:“晄朝明令后宫不得干政,我今夜杀了你,即便她是公主又如何?她手上没有一点实权,你以为她仗着崇明帝的宠爱,就能扳倒我么?”
萧殷时手指抚上眼前人柔滑的脸蛋,远远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好似情|人之间的低声呢喃,只有近了才知杀机决然,“别再白费心机,选一个死法,不要让我亲自动手,嗯?”
风檀不知道,若是按照萧殷时平日里的手段,他从不会跟人废这么多话,也不会‘好心’到让人自己选择死法,这些不过是他对风檀生出了些恻隐之心。
在理智的对立面,那些尚不成形的朦胧情感迫使他做出了与本性相违的动作,不过他中蛊不深,风檀性命比不上他的王图霸业,图谋多年,他只相信死人不会泄密。
所以,今夜风檀必须死。
风檀悄悄用小刀划开麻绳,在麻绳脱落的那刻,她用了一个很不优雅的虎扑姿势,双|腿双脚牢牢扒住萧殷时的身躯,将他倒扣上沉硬铁皮地面。
少年动作果断绝厉,俯首以唇舌撬开萧殷时薄唇,舌尖灵巧探入,卷过他的舌头压下,将口中丸药渡入,末了为防他吐出,舌尖扣住他的舌头不允他动作。
直到感受到他喉结微动,将药丸吞咽了下去,风檀才缓缓离开男人菲薄的唇,卸下掣肘住萧殷时身躯的气力,顿感身疲力竭,脑袋趴在他的肩窝缓缓调息。
少年鼻息打在萧殷时耳畔,他感受着怀中人脆弱的气力,身下江潮涨落,柔和的光晕模糊了男人英俊的脸庞,更让人瞧不明晰他眼底的情绪。
萧殷时任由少年把他当成人肉躺垫,方才风檀推倒他的时候他完全能够出手拧断他的脖颈,但鬼使神差得,那只原本要拧断风檀脖颈的手毫无动作,任由滑腻唇舌侵入他的唇间。
唇中乍然上演酣畅淋漓的追逐赛,少年清香盈满他的每一寸齿肉,活色生香的爽麻快感让他食髓知味,任由他渡过来一颗不知名药丸。
可少年渡进药丸后依然不放心,灵舌扣住他的舌尖,并不允许他有反吐动作,在这样的极致纠缠中,没有哪个男人能应付得了。
萧殷时任由那颗药丸入了肚腹,也任由这场闹剧继续上演。任职锦衣卫指挥使时,他能一|夜眼都不眨处死上百人,而今夜,他竟被这头小狼反杀到了极致。
连轴转了大半夜,风檀在最危险的胸膛里休息了半刻,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俯首看着萧殷时脸上弥漫着的森然戾气,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性命攸关出此下策,不小心轻薄了大人,大人切莫气坏了身子。”
少年一笑风|流,撑掌从萧殷时怀中落地,整了整乱杂的衣衫,道:“大人,方才喂给你的是阴毒丸,每七日要服用一次解药,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下官同时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今夜所听所闻。”
在浮屠狱时风檀喂给高聿的那颗药其实只是寻常补药,真正的阴毒丸被她藏在齿中,没成想今日阴差阳错倒是派上了用场。
虽然用法恶心是恶心了点......但好歹也救下了她一条小命不是?
萧殷时眼眸幽暗,一时妇人之仁反被人拿捏至此,他深深气笑又对这只狼崽无可奈何。他朝风檀走过来,低眸睨着她道:“孟河纳布尔留此为质。”
“成交。”风檀温和地笑着,看着他不大好的脸色,讪讪地转了身。
“风檀,”萧殷时看着风檀头也不回的背影,唇角弧度阴冷漠然,最后一次警告道,“再招惹我一次,即便你是男身,我也照样办了你。”
风檀身形一顿,眼中余悸露出,努力控制着手指不那么发颤,用力打开囚室暗门。
朱七见风檀竟然活着从地下刑室出来,抽刀上前截拦,露出冷白牙齿诘问:“你如何能活着出来?”
风檀声音不喜不怒,对朱七用他家主子惯用的腔调慢声威胁,“照顾好我家孟叔,要是少一根头发,我割了你的舌头。”
朱七:“......?”
***
翌日凤待姊流产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帝京,身为皇帝宠爱的小女儿,却被驸马活生生殴打致死,这则消息引起百姓轰动,朝中更是数百双眼睛窥测着此场变故的风向。
内阁值房一片阒寂,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阁老们忧心忡忡的脸上。今日内阁晨会,高聿由于是涉案人员被郑观鹤请了出去,萧殷时在都察院中脱不开身,因此还是原来几位老臣一同议事。
郑观鹤近日病倒了,言语间时不时地咳嗽几句,“这是桩大案,其中牵连着天威和律法,依陛下的意思,判决必须要服众!诸位阁老,内阁要举荐两位官员前去旁听,大家心中有什么想法,不必顾忌,讲出来吧。”
郑观鹤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重重咳嗽了两声,饮下小火者递上来的茶盏,又见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谁也不开口的模样,重重把茶盏摔到地上,“我郑观鹤从不是独裁之人,你们又有何顾忌?!”
工部尚书屠德昌略微沉吟,片刻后道:“我举荐楚王和刑部郎中风檀。”
户部尚书岳玉达接住他的话茬,赞同道:“楚王殿下属维护皇权一派,而刑部郎中风檀断案果敢方正,又跟......”
官场说话就是这样,没人会说得太明白,但是话中之意你偏能听得明白,风檀跟高家不对付是摆在台面上的事,要他去,便能阻了高聿从中动手脚的机会。
郑观鹤道:“既如此,那我们就请这二位前去。”
......
大理寺外街道上今日车马云集,帝京出了这么大的事,各方人马都想来瞧个热闹,更有小贩沿街叫卖烧饼吃食,由于人潮太过拥挤,皇城司的人一早便领了命,五尺一人驻扎街道两侧,以防有人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