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檀微微笑起来,道:“如此甚好。”
这场案子辨来辨去没辨出个所以然来,天色又已近正午,聂杨鸿散了场后匆匆离开,风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踱出厅堂。
堂外高治臻被打了十大板,屁|股上渗出隐隐血丝,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案板上,风檀顽劣心思上来,凑到他跟前道:“锄禾日当午,治臻板上苦,前裆没好全,屁|股又打烂,惨惨惨!”
高治臻当即气得跳下板子,又因牵动了伤口摔倒在地上,风檀弯下腿,俯视着他道:“何必又行如此大礼?”
高治臻气得眸中血丝遍布,怒骂道:“风檀,我|操|你......”
“啪!”
高治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风檀,破口道:“你敢打我!我|操|你......”
“啪!”
高治臻被甩了一巴掌,面如恶鬼,完全忘记了那十板子给的痛楚,激动地从地上爬起,脸红脖子粗地冲着风檀打过来。
“狗|娘养的!小爷要打死你!”
他边往前冲边谩骂,只是人还没勾到风檀的衣角,已被值守的士兵扳起胳膊训斥,“不想屁|股流脓就老实点!”
“今日辱你,是为那日|你辱晚舟之故,再有下次......”风檀凑近他,勾了勾唇角,温柔地道,“不,没有下次了。”
高治臻心中惴惴,道:“你、你什么意思?”
风檀却转了身,独行官道上,一袭青色官袍意气风发,气度犹如清风洒兰雪,珠玑不御。
孟河纳布尔被萧殷时拘留为质,风檀没有了管家叔,晨起的时候饿着肚子来的,想着午时刚过,还不到刑部上值的时间,便折了个弯,寻了处搭篷面条小摊坐下,朗声道:“老板,来一碗素面!”
老板擦了擦热汗,爽朗道:“好嘞官爷,您稍等啊。”
趁着等面的功夫风檀撑着下颌假寐,眼前突然一团更浓的阴影笼下来,风檀睁开眼睛,对上凤霆霄满含戏谑的眸光。
他看着风檀,话却是对身后老板说的,“给本王也来碗一模一样的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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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风大人:可恶,刚好点的心情瞬间萎了!
楚王:和小侄女一起吃面,开心耶!
高治臻:我破了一防又一防!防不胜防!
第48章 议亲
老板擀面下汤动作一气呵成,不出一刻便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细白面条上点缀着葱花,泛着些许油珠,浇头用的是骨头汤,散发出鲜香味道。
不过整体品相依旧是清汤寡水,凤霆霄看着这碗面条没什么食欲,却见风檀已经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少年皎白的脸颊由于吃面的动作一鼓一鼓,用筷子卷起面条后轻呼吹散热气,然后又大口咀嚼。
凤霆霄看风檀吃得香,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嫌弃地道:“......好难吃。”
风檀吃完了一碗,对着老板道:“老板,再来一碗。”
凤霆霄府中姬妾没人一顿能吃得下两大碗面条,对于风檀的食量他有些惊讶,搅动了两下面条,道:“风大人好大的食量,吃这么多不撑吗?”
风檀挑了挑眉头,道:“怎么,殿下吃不了两碗面条?”
“我倒是能,”楚王唇角勾起笑意,眸光落在风檀身上,悠然道,“只是瞧着风大人身形清瘦,没想到一顿能吃这么多。”
老板端上来第二碗面条,风檀颔首谢过,对着凤霆霄道:“我一直吃得很多。”
她说罢便不再看凤霆霄,专注用饭,凤霆霄看着风檀鼻尖由于热气沁出的细小汗珠,心下微动,想起了十一年前的一桩往事。
崇明五年,凤霆霄二十五岁,在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的男子要么是鳏夫要么是没钱,凤霆霄两者皆不是,崇明帝为免时人诟病,为楚王举办了一茬又一茬的相亲宴,奈何凤霆霄不是把宴席搅黄了就是把人家小姐吓跑了,总之他像是铁了心不肯娶妻。
崇明帝问楚王有没有意中人,楚王答没有;又摒退左右问他身体可有暗疾,楚王亦答没有。崇明帝气急,扔了砚台过去砸伤他的额角,并罚他去行宫长跪两日。
天潢贵胄犯了错,还得找个无人处受罚以免伤了他的面子,皇家行宫建在帝京边郊,依山傍水风景独秀。楚王车驾到行宫时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花在天地间飘飘洒洒,不一会儿便积得厚厚一层。
提刑司太监总管李公公领了陛下这道来监楚王刑的旨意,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又恰逢大雪,他看楚王跪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便独自抱了个汤婆子退到廊下,在椅子上坐着打盹。
李公公打着打着盹,突然觉得脸上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那东西仿佛还带着倒刺,弄得他脸上有些疼。
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只半大老虎映入眸中,吓得他全身一激灵,啪叽一声从躺椅上摔下来,哎呦一声后道:“我的小祖宗呐,你要吓死老奴!”
永乐公主拍了拍白虎的头,示意它退到一边,才对着李公公道:“公公,我和阿娘今日在行宫狩猎,大雪封山走不了了,李公公今日是承了父皇的旨意来罚皇叔?”
李公公看着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谄媚地笑道:“可不是嘛,咱家一早就领了这差事,楚王殿下在雪里跪了大半天,也没见陛下派人捎个旨意过来,看来是铁了心的要罚一罚王爷。”
永乐点了点头,赞同道:“甚好甚好,皇叔如此桀骜,该罚!劳烦公公看着我的小白虎,我去替父皇教训教训他!”
李公公瞪大了眼睛,好恶毒的小娘子,啊不是,不愧是深得帝心的永乐公主!
五岁大的永乐公主身量不高,楚王跪在雪地里她也没有跟他齐平。她捯饬着小短腿在周围捡了些枯枝树棍,笼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着,又从怀中拿出些糖果剥开,对着楚王脆生生道:“皇叔,饿不饿?”
凤霆霄浑身都已冻得僵麻,他看着永乐公主,没有出声。
永乐公主双眉一挑,踮着脚尖把糖豆塞到他口中,道:“皇叔,我阿娘给我做的糖豆,吃了不会坏牙的。”
凤霆霄这才正眼看了下她,发现她口中牙齿参差不齐,显然是正在换牙的阶段,评价了句,“真丑。”
永乐公主闻言瞪大眼睛,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说她丑,遂恶狠狠怼了回去,“你才丑!皇叔,怪不得你讨不着媳妇!”
凤霆霄心道他比这小不点大整整二十岁,无需跟她多计较,但看她雪落满头,一双晶莹的眼睛里泛着执拗的光,不知怎么软了软心肠,“很好吃,再喂我一颗。”
永乐公主这才满意地笑弯了眼,从小布袋里拿出一大把来,一颗一颗递到他唇中。
凤霆霄问:“你不在宫里,跑这来做什么?”
永乐公主答:“驯兽,喏,我新得的小白虎。”
其实不是的,今日孝贤皇后听闻楚王被崇明帝罚跪之事,便带着公主来了行宫。崇明帝心硬如刀,旨意不肯轻易收回,但若在大雪中跪上两日,腿不残也得落下病根,孝贤皇后曾承过楚王生母的情,既能援手便不能不管,但她是后宫中人不便插手,便派了女儿来守护一夜。
雪落漫天,李公公被身畔白虎牵制得丝毫不敢动弹,也不敢出言提醒一句——楚王是来受罚的不是来享受的啊!
身畔篝火的温度让楚王僵硬的身躯慢慢缓和过来,他动了动手指,看着永乐公主半跪着铺好一张绒毯,又将另一张绒毯盖在他身上,忙活完又从包袱里拿出来张肉馕,插上筷子放到火把上烘烤。
天色愈黑,食物香气慢慢蒸腾到鼻端,永乐公主觉得烤的差不多了,将馕和温水都一并递给楚王,声音奶里奶气,“吃啊。”
凤霆霄即便跪在雪地里,姿态依旧优雅,慢慢嚼着口中馕饼,垂下眼眸掩住所有思绪。
崇明帝逼他娶妻无非是为了皇家体统,他自小到大都不喜欢女子,对男女之事避之不及,只觉脏污秽乱。
对于女子,他没有欲,更不想娶。
“皇叔,对于父皇逼你娶媳妇这件事,我深感同情,”永乐公主拍了拍他的后背,去找了些枯木添火,一切打点妥当后又拿出张毛毯,小身板扑到楚王怀中,“困了。”
“喂,小侄女,”凤霆霄被她这一撞,散了跪立的姿势,他嘴角抽了抽,低眸看着怀中裹着毛毯的小孩,她鼻端上有晶莹的细小汗珠,许是方才累的,“你去殿里睡,我是戴罪之身,不得随意换姿势。”
小孩子就是这样,大人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努力完成,然后再回到家中等着阿娘夸夸,所以永乐只是在他怀中蛄蛹着翻了个身,“皇叔,你就这般坐着吧,你睡毛毯,我睡你。”
凤霆霄这下再也保持不了良好的仪态,英俊脸庞表情失控,这小孩说得什么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