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毫无生息。
即墨随深锁着少女动容的容颜,眸光暗了暗,“姜澄泽以自身炼化锁妖瓶,残魂与锁妖瓶相融。两千年前,妖族丹力重聚,残魂得以自锁妖瓶中解脱,后卢芃芃在忘川河中打捞了两千年,只不过......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幸运的是,锁妖瓶与他解体之时,我便找到了他,只是锁妖瓶不知所踪。魔域魔气充沛,亦可保他尸身不腐,不过我想,你更想接他回神域。”
风阮长而密的睫毛颤抖起来,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多谢魔尊。”
“风阮,”即墨随唤她的名字,“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生分么?叫我即墨随可好?”
风阮抱起姜澄泽的尸身,语气诚恳地道:“即墨随,多谢。”
即墨随俊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额角处的黑色.魔纹好像都没那么凶了,“我送你出魔域。”
风阮将少年小心横抱在怀中,跟上即墨随的脚步。
刚出秘境,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哥,我听闻你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小姑娘粗长的辫子垂落在颈侧,上面缀满五颜六色的花儿,脸庞清丽可爱,红衣夺目,让人觉得热情洋溢。
她看到风阮眼前一亮,“我滴个乖乖唉,姐姐好美!”
即墨随轻咳了一声,眼神如箭射向胥君,“胥君,不得无礼。”
他又对着风阮道:“吾妹,胥君。”
胥君自小便对美有一种病态的迷恋,她宫中已有数十位面首,各个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按照胥君的说法,魔生得意须尽欢,自在最要紧。
她看着风阮,大眼睛里几乎要溢出光来,“姐姐哪重天的?日后可会再来?不来也成,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日后去天宫找姐姐玩儿好不好?”
即墨随怒斥道:“胥君!”
风阮很少见这么有趣的人了,笑意载在她的眼眸眉梢,“好呀,若是有缘,咱们总会再见的!”
胥君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不想告诉我自己住在哪里嘛,真是小气!”
说罢,她转身跑开了。
风阮失笑道:“你妹妹倒是有趣。”
“她自小便无法无天,”即墨随目光不自觉落到少女笑靥上,放柔了声音,“你若是喜欢她,日后可来魔域寻她。”
风阮垂眸落在怀中少年安详的苍白面容上,淡淡道:“走吧。”
即墨随视线也落在她怀中少年的身体上,喉结滚动,“出魔域的路还很长,我来抱着他。”
风阮拒绝道:“不必。若是连他的重量都承载不了,我岂不是连一个未开化的精怪都不如。”
即墨随并未言语,缓缓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臂。
出魔域这一路,即墨随并未腾云,刻意将时间拉得很长。
两人一别万载,即墨随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同风阮说,只是风阮连冷漠都是温柔而内敛的,这倒让即墨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再长都有走完的时候,即墨随挥袖打开魔域大门,与她并行而出。
魔域之外,有人负手立于嶙峋石壁旁,四面魔气盘旋,缠绕上他银白的袍脚,血月夜光下黑暗与银白交织,衬得他脸上的朱砂情印愈发妖异。
时间好似凝滞在这一刻,四面的风声好似都忽然静了一静,空气逼仄到令人窒息。
弗彻眼神划过紧抱着少年的风阮,以及站在风阮旁的即墨随,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阮阮倒真是纵享齐人之福。”
声音像是从后槽牙中磨出来的。
他眼底奔腾着自阴诡地狱而来的森然杀气,又似是蕴含了极大的醋气,偏不能像以往那样拽着少女就走,想到这里,周身阴鸷渐沉,气息好似更加凝重了几分。
即墨随看到弗彻,微走两步挡在风阮身前,双眸警惕看着他道:“帝君大驾光临我魔域有何贵干?”
弗彻又轻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不再是凉,而是刺骨的冷,很容易听出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魔尊未得朕诏令,数次穿过三十三重天去往神域,朕皆看在眼里。你来得了仙界,朕便来不得魔域了?”
即墨随眯起了眸,如今他是六界之主,魔域也是他的麾下。
天界独大一方,统管其余五界,六界之中生灵皆平等,可魔族之人依旧被仙界所瞧不起。
即墨随攥紧掌心,嘴角扯了扯道:“自然来得。六界中唯天帝独尊,天帝自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两人目光相对,杀气四溢,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二人都进不了神域。
弗彻对着即墨随说话,眸光却看着风阮,“魔域不适合仙界中人修行,我看还是少来得好。”
风阮唇间的弧度冷了几分,并不想再被搅进二人夹枪带棒、针锋相对的暗流里,转身对着即墨随道:“告辞。”
她转身要走,弗彻三两步追上她,英俊的脸逐渐压低,“回神域的路还很远,我抱着他。”
风阮看向他,眸中难以遏制的情绪溢出,几乎瞬间冷了下来,“我不准你碰他。”
少女绝丽双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可还是被弗彻清晰捕捉到了。
他心脏如同被针扎穿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声音暗哑,音节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不准我碰,便准即墨随碰了么?”
他心中怒意醋意痛意混合在一起,明显被可怖的偏执占有欲占了上风,灵台都不清明,问出这样一个荒唐的问题。
风阮冷眼看着他在欲孽妄海里挣扎翻腾,漠然的眼神里倒映着他有些失控的面容,“即墨随找了姜澄泽很久,之后将他放在魔域用魔气滋养以防尸身腐化。”
“碎他魂者是你,死后威胁我挖他坟墓者亦是你,所以你哪里来的资格?”
说罢,风阮不再看他一眼,抱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穹苍之上。
你哪里来的资格?
在她心中,他是比即墨随还十恶不赦的人。
淡红的月色下,冰凉的风吹动男人银色的发,他的身影沉在夜色中许久未动。
魔域诸般景色阴冷黯淡,他立在其中,周身银白流光点亮了暗沉水墨山河图,却将自身显得愈发孤寂。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来人一袭银甲,容颜清俊,正是司战星君,颛孙勘。
颛孙勘今日跟随帝君前来,等了一会儿见帝君依旧立在此处,不禁问道:“帝君,您为何不告诉神主其实是您将......”
“颛孙勘,”弗彻转过身来,嘴角勾住自嘲的弧度,浅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她如何定义我的么?”
“骗子,”男人声音低醇,带着一点沁凉的薄笑,含着无尽的苦涩,“怕是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第69章 弑神阵
远处是皑皑雪山, 茫茫天地里一片洁净的白,仙鹤引吭清啸于遥迢流云中,不一会儿又休憩在山脚下碧绿湖畔。
而近处的不老树下, 花木扶疏, 透明的小精灵在格桑花海中振翅飞舞。
清守和翁缪的棋局依旧未完,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看到风阮抱着姜澄泽回来, 清守捏着棋子的手指一定, “你找到他了。”
风阮铺了云团将姜澄泽放上去,对着清守道:“长老,他身体里好似尚有几缕残魂。”
清守闻言立刻放下棋子, 挥袖拂过少年的身体,须臾叹息一声道:“那时这少年是炼化锁妖瓶最合适的人选, 我虽不忍,可当时情况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将半身仙力悉数放到这少年身上, 以保他魂灵不灭。本想着数千年后锁妖瓶炼化,他亦可再入轮回, 没成想却......让他落到如此境地。”
风阮道:“长老不必自责,姜澄泽亦不会怪罪于您。如今我还有一事不明,卢芃芃在忘川河中打捞姜澄泽的残魂数千年,结果一无所获......若是连忘川河中都没有,是否说明他的残魂已经悉数消散, 同风灵一般, 找也找不回来?”
清守一时间没有说话。
翁缪看了清守一眼,“她这么聪明, 你瞒着她, 她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如直接告诉她的好。”
清守闭了闭眼, 声音苍凉,“神主,世事皆从一理,便是天道。凡是宇宙万灵,皆有其本命星辰。姜澄泽以自身血肉炼化锁妖瓶,他被碎魂那日,我们八位长老启用了护星阵来保护姜澄泽的本命星辰,奈何锁妖瓶乃上古神器,以我们的法力,毕竟无法与创世神相抗衡......因此在那日,属于姜澄泽的那颗星体,被巨大妖力吞噬从而弥散在苍穹中。是以仅有的碎魂只在身体中,其余的......”
翁缪叹了口气,接上清守未尽的话语,“同风灵一般,碎裂在了各处,甚至都没有魂息,或许早已被精怪吞掉。因此碎魂绝对不会在忘川河中,神主,让姜澄泽的那位朋友回来吧,即便她在忘川河中再打捞几千年,也找不到的。”
卢芃芃打捞了几千年,竟都是徒劳。
纯白的云朵中,少年的睡容安详,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血色,碎熠的星光跳跃在少年周身,风阮不可自抑地想起他曾经每日里嬉笑怒骂、生龙活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