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羞恼着骂他胡说,哼一声钻进被窝,扭头不理他了。
那晚,两个人都没有睡着。
直到后半夜风团过境,乌云散开,星星一颗一颗地冒出来。
……
……
随后两天,傅璟言真的没走。
他白天不知在哪里忙,夜里总是很晚到家,会在睡前替念瑶重新换药。
念瑶心里愧疚。
她拿不定主意,甚至去问吴湘,要不要老实告诉傅璟言她在装病。
可吴湘却说,如果让傅璟言知道她怀疑过他,恐怕会更伤人心,还不如将错就错。
于是念瑶选择感恩戴德,这些天对傅璟言甜言软语,说自己得益于傅老板的悉心照料,康复得特别快!第三天就已经能自个儿下地。
只要走动时轻缓一些,不剧烈运动就没问题!
傅璟言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叫了医生来家复诊。得了医生点头,才由着她下地散步。
念瑶在家也没闲着,相当认真地在看公司财报。吴秘书建议她看近五年的,念瑶咬咬牙,直接要了十年!
可看报表太过无聊,奈何茶余饭后的间隙里,她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记得那晚在电话里,傅璟言给出的回复是三天。三天后他会离开。过去了周日、周一和周二……
算算也就是今天。
早晨起来,念瑶便没看见他人,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今天她有重要的事,必须要动身去公司。午后随意用过简餐,念瑶便坐进了公司的商务车。
关门,系安全带,窗外树林渐渐散去。车子转弯后驶入公路,一路上摇摇晃晃,就像念瑶的心情一样。
她还是决定给傅璟言发条短信。
狂野少女瑶:【你今天走吗?几点的航班啊,要不要我送你?】
狂野少女瑶:【我的腿好多啦!多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啊^^】
她顶着可爱的小猫头像,发着酷酷的卡通表情,跟对面连头像都没有的傅璟言实在不像一个世界。
……
一路都没有收到他的回复。
车子停在公司正门,念瑶确认了吴秘书发来的日程,顺便把手机铃声调成静音。走进电梯,按下了次顶层。
不能再分心了。
接下来这场谈话,念瑶准备了很久。自从接到遗嘱的那一天起,她的心里就生出了许多疑惑,而能得到多少解答,全凭接下来临场发挥了。
抬头,深灰与金黄撞色的门牌极具格调,上面隽秀的字体着亮闪闪刻印着四个大字:总经理室。
深呼吸,念瑶抬手敲门,三秒后,房门便从里面打开。
来开门的是念裕德的秘书小政。政秘书和湘姐年龄相仿,能待在念裕德身边,想来业务能力绝不会差。
政这个姓氏少见,他笑起来,又有种男性里少有的温润,让人见一眼便很难忘记。
抬腿移步,房门被无声掩上。
这间办公室的格局和她的很像。进门后正对一条会议用的长桌,边上两块可移动的白板,上面贴满大大小小的数据报表。
房间尽头是办公用的书桌,以及书桌后令她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
“小瑶,你来了。”
念裕德时机算得很准,恰好等念瑶走到桌前时站起身同她握手,露出程度适宜的笑容。
作为同事,这样的问候已经十分亲切。但作为家人,却显得有些生分。
念瑶掂量了一下几种称呼,决定先按亲近的喊:“叔叔好。”
她接过政助理递来的茶,坐在桌子外侧,礼貌回笑:“等了好些天,终于有机会跟您聊聊。”
念瑶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他。不是她不着急,只是先前的次次邀约,总被念裕德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
男人料着她话,抬手抱歉:“最近公司里项目太多,是忙了些。”
念裕德今年四十八岁,眼尾已经爬满皱纹。眉毛一皱,便成了川字。比起半个月前那次见面,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男人端起青瓷茶杯细细摇晃,语速迟慢:“你一个人小姑娘,千里迢迢来京市也不容易。想想,我和你,也是互相唯一的至亲了。”
唯一的至亲。
这个词即使是从他口中说起,听上去也近乎温情。
可惜,美好的氛围没持续太久。念裕德咽下杯中的茶,脸色变天。
他忽然冷笑了下,两手往桌上一拍,愤怒地站起身:“你爸胡闹,你妈也不负责任!这么荒唐的遗嘱,也就你爸这人能写得出来!”
杯中的茶晃了出来,洇湿文件。
念瑶被吓了一跳,连忙跟着一起站起来。她咽了咽,故作好奇地问:“是啊二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裕德却把脸一甩:“怎么回事?我还想知道呢!让你一个小姑娘来接手公司,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呢?!”
念瑶被他的吼声吓住。
念裕德烦躁地清了清嗓,自顾自发泄完毕,又改换话题:“你嫁进傅家,很委屈吧。他们对你好不好?”
黎曼云先斩后奏。念裕德虽然知道有这桩婚约,但他以为,这些都会被念建城的死带进坟墓。不承想,他竟然留下那样荒唐的遗嘱!
男人闭眼长叹,摘了眼镜按揉鼻梁:“傅家现在太风光了,哪儿还看得起我们。那位傅先生和你结婚,心里边恐怕不乐意吧?”
他哪会看不懂傅家的态度?
好歹是个京市顶豪,却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办,甚至一幅不想声张的样子。这哪儿叫什么结婚?
在念裕德眼里,古时候纳妾也没这么随便的!
念瑶拿不准该回什么,只含糊地说不知道,“我跟他接触不多……”
“没闯祸就好!”
念裕德倒是满意她的乖巧:“看在你爸的面上,他们总不会做太难看。”
对面到底是傅家,放眼全球都数一数二的家族企业,数百年的基业繁茂至今,根系早就扎进了各行各业。
念裕德心里早就打好算盘,就算是卖女儿,这买卖也是不亏的。
他对上小侄女那双单纯的眼,语重心长:“你既然都嫁过去了,就要学会利用资源,学会借力……”
好,关键词触发。然后念瑶就听了半小时令人崩溃的女德大经。
什么为妻之道,什么贤良淑德……催眠效果堪比早八的数学课!
他说一段,停一段,非要等念瑶点一下头才会讲下一段。
点得念瑶脑袋都晕了,才终于抓住他沏茶的间隙反问:“二叔,所以我爸和傅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傅家要卖他面子?为什么要给我和傅璟言定下婚约?”
母亲曾对她说,一切都是傅家欠他们的。可她从不解释缘由。
这句话一直让念瑶惴惴不安。
傅家到底亏欠他们什么?
第26章
“怎么,黎曼云没跟你提过?”
念裕德有点意外。衔着嘲弄的意思哼了两声:“那我可得管住嘴,省得她又说我居心叵测。”
唉……
念瑶弱弱地噤了声。
她知道,二叔和爸妈的关系一直不好。但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非要瞒着她啊?
不行,她还不能放弃。
俗话说软磨硬泡,念瑶决定先来软的:“没事的二叔,我都成年了,我有主见的,您就告诉我吧……”
女孩子合握着双手,满心满眼期待地望过来,那副样子,稍有点良心的都不忍心再为难了。
念瑶知道这招管用,还是以前总爱临时抱佛脚,每次大考前都要拜托邢野给她补课。
果然,她听见念裕德沉了呼吸,松口说,“告诉你也可以”。
心情刚要明媚,他的话又接上后半句,“但有一个条件。”
可恶,好经典的台词。都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套路谁了!
念瑶问他是什么条件。
房间内的气温降低到设定值,中央空调停止送风。底噪消失,背景静音,气氛也忽地变了。
“很简单。”念裕德目光深敛,玻璃镜片折射出凌厉的视线。他闷声合上手边的文件夹:“今后,不准你再追查财务造假的事。”
“为什么?”
念瑶近乎本能地反问,“所以这件事真的没那么简单?”
阴谋是真的,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做好你的傅太太就可以了。”
念裕德冷厉了声,警告她不要越界,“公司的事由我负责,不用你在这瞎操心!”
“什么叫瞎操心?”
这莫名其妙的婚约从天而降,她已经听话乖乖遵守了还不够吗?难道连一个问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吗?
“二叔,你真当我是一家人,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都瞒着我?”
情绪跌入谷底,念瑶握紧了拳,却感到一阵无力。难道真的是她在无理取闹吗?
财务造假的事曝光以后,环城在业内的信誉倒塌,至少三成的合作方主动和他们断了往来。剩下七成,也只是没有表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