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点头,请方大人武捕头等人坐下。
苏清不吃酒,就让武捕头陪着。
酒一下肚,大家话就多了。
作为户部郎中,对顺昌国财政情况最为了解。
这又不是外人,他们也是嘴严的,方大人立刻开始吐槽。
但吐槽之前,还是抹把脸:“方才听说,苏知府给我家人也备了份酒菜,能不能提前送过去啊。”
当然可以。
苏清立刻让人送酒菜,足够方大人在家五口人享用。
看着酒菜送出,方大人差点落泪。
倒不是为这口吃的。
是为如今的处境。
“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就没受过这委屈。”方大人咬牙。
他跟娘子家境不算特别好。
也算是两家一起供他读书。
但就算读书期间,尤其是他考上举人,两家都不用交田税后。
他跟娘子就没挨过饿啊,不管日子怎么样,吃喝是不愁的。
每年秋收后,老丈人还送来自家酿的酒。
哪像现在这样,俸禄发不出来,还让家里给寄钱。
“我也是运气好,是咱们广乐府的人,家里有些余粮。”
“其他地方同僚,要了也没钱,老家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但我不能一直问我家还有娘子家要钱,都在京城当差了,都以为我赚大钱呢。”
实际上?
俸禄都发不出来!
“去年上半年就发不出来了,好在八九月各地税收上来,发了三四个月银子,算是把年给过去了。”
“今年又是这样,京城所有官吏的银子都没发,食堂的也是拨不出钱。”
方大人越说越气。
谁家当官当成他这样啊。
简直好笑。
而京城大部分底层官员,都是他这样的。
不止底层,中低层都是这样。
武捕头都听傻眼了。
这些年跟着苏大人,虽说忙了点,但银子跟吃喝是不缺的啊。
方大人听的眼睛都亮了。
但他是广乐府的人,不能去本地当官。
哎。
难啊。
苏清听着,问出心中疑惑:“可是今年会试的场面,却比往年都要大。”
“会试用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提到这个。
方大人瞬间清醒。
是不该说的。
可他又很想讲。
户部不发俸禄,不拨银子给食堂。
却有钱办会试。
还不是上面发话。
这个上面,不言而喻。
但问题是,即使克扣了大家的俸禄。
钱也不够的啊。
所以办华丽会试的钱。
从哪来的。
苏清跟武捕头一起看向方大人。
方大人咬牙道:“兵部。”
此言一出,苏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武捕头更是道:“哪?!”
“兵部!”
方大人也是无语的啊。
挪用兵部的钱。
而这些钱,原本要给谁的?
给广乐府驻军十六万驻军的!
是他们的军饷!
还记得去年那会,朝廷问广乐府要税银。
理由就是,以后军中物资不用你们负责,朝廷派人经办吗?
既然不用负责后勤物资,那你们就该多交税。
一口气问广乐府要了九十五万两税银。
现在好了。
这银子压根不给军中用。
直接挪走。
自晏铮州从广乐府调离,换了新的总兵内臣等人过去。
苏清跟驻军就再无接触。
根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但她其实想过,朝廷拨军费,不会像她这般实在,把该给的银子该给的粮食都给了。
却没想到。
人家根本就不发。
京城官员不发俸禄。
驻军也不发军饷。
这是要干什么?
“那是十六万人。”苏清强调,“不发军饷,总要做点什么。”
方大人点头:“做。”
“准备散了十万人,只留六万驻守皋青州。”
哦,裁员啊。
还一口气裁十万,甚至没有退伍费的那种。
苏清听的眼前一黑又一黑。
“大概会在半年内完成。”方大人干脆直说了,“反正皇上最注重的,就是科举。”
所以不惜人力物力也要办成。
“好在四月初六会试,四月二十五殿试。”方大人叹口气,“到时候应该就能发俸禄了。”
这话说的,简直闻者伤心。
武捕头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忽然一拍桌子:“怪不得我儿每次找我,都胡吃海塞的。”
武家大儿子在京郊军营任职。
虽说那边不欠军饷,但日子也过的紧巴巴。
武捕头如何不心疼,准备把苏知府给他的奖金,拿去给儿子用了。
方大人家里,也由苏清这边出银子,至少吃喝不愁。
还有广乐府其他官员,甚至备考的顾从斯那边。
苏清都从广乐府拨银出来。
接连好几日。
本就对苏知府印象极好的广乐府户籍官员及家眷,屡次登门感谢。
估计谁也想不到,京官穷成这样?
他们做的低调。
但在同为底层小官的外乡人看来,难免羡慕。
他们的同乡会,怎么就没人出钱出力啊!
朝廷到底什么时候发俸禄!
为了个破会试,日子都不够了。
苏清算是知道,为什么被调来办会试的书吏,都是家里不愁吃喝的主。
看来各部大员们对此心知肚明。
反正小海大人,小刘大人他们,不缺这口吃的,可以尽力压榨。
估计各部大员也很无奈。
只能这么用人了。
苏清只冷眼看着。
对会试之事,更加不上心,每日应付应付差事即可。
倒是跟小海大人他们打成一片。
好在二月底时,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通民府知府,山阳府知府陆陆续续来信。
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尤其是山阳府沈知府,还专门派人送了甄大人去广乐府。
接下来,就是广乐府那边的信件。
罗主簿邬户司安排甄大人去了临时设立的营造司,也找了几个精通算数的书吏做帮手。
可甄大人觉得他们都极笨,骂的狗血喷头,好在他对职位算是满意,已经去武器作坊革新院答疑解惑了。
弓夫子来信喜忧参半。
高兴的是甄大人业务能力过关,不好的是,甄大人是真爱摆官架子。
不过等大人回来,炼铁技术的改进,应该会有成果。
这些问题在苏清看来,已经有点好玩了。
反正比京城这边的事情好玩。
三月初一。
礼部大员们都去上朝了。
官署里众人懒懒散散,聚在一起闲聊。
聊到俸禄这事。
这个月别想了。
真发不出来。
其中一个调员开口:“你们去贡院看了吗。”
没有啊。
苏清随口答。
“贡院修的极为奢华,银子似乎都用在那上面了。”
此言一出,又有人道:“还有考试用的纸张,听说用的上好白纸。”
“考场也翻新了,国子监那边也修了的大殿。”
“还有进士礼服,说是全部重做,正在赶工呢。”
别的都好理解,进士礼服是什么?
有考过进士的官员道:“就是新科进士面见皇上时穿的衣服。”
“我那年就分到一件,说是用了三四次了,也没洗,直接让我们穿上。”
“也就状元榜眼探花的衣服干净些。”
苏清明白过来,这些礼服是重复利用的,反正三年就穿那一天。
如果有破损,直接修补替换即可。
直接把所有礼服悉数换新不是不行。
但先看看国库情况吧。
如今连官员俸禄都发不起,还搞这种事情,不怪官员们嘀咕。
这次的会试,堪称劳民伤财了。
一个如此重视科举,重视儒学的人。
为何对祝芳洁如此轻拿轻放。
苏清本就对这事心有疑惑。
如今更是不解。
还有,为什么让她留在京中?
里面必有蹊跷。
苏清又去接触了梁公公几次。
甚至松口给梁公公再送些东西,他也是装傻不知的。
齐内官去问,同样说不知道。
苏清趁着办差走动,去找了在刑部的连飞扬,直接道:“铮王爷最近在做什么。”
连飞扬并不好奇苏清为何这样问,只道:“铮王爷赋闲在家啊。”
当天晚上,苏清就在房内看到赋闲在家的晏铮州。
自正月初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