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鹤虽然对皋青州户司主事的职位非常向往。
却也知道。
放在今年会试前,他或许还有机会。
但今年选的人太多,他这个举人在其他进士面前,肯定不够看。
苏清却笑:“汪举人不要妄自菲薄。他们这些进士既要殿试,还要派官。”
“少不得半年才能到任。”
“而且多半没什么处理政务的经验,相比而言,你并不差什么。”
苏清是看过榜单的。
皇上选的科举人才,年纪都不大。
这也很好理解,他想培养自己的班底,就要从年轻人里面选拔。
可这也带来一个问题。
这些年轻人,也就顾从斯接触过政务,其他人还要再学。
即便派官到任上,都是两眼一抹黑。
这种情况下。
汪鹤这种经年老吏,逢战乱不弃城,人品又极好。
实在是难得的辅官。
苏清把事情一一说明,最后道:“你若愿意去皋青州,只要点头即可,接下来谁找你当差,都不要答应。”
汪鹤听完苏知府的话,当下一扫落榜的阴霾。
他真有那么抢手啊?
不过苏大人,为什么让他去皋青州。
苏清只道:“对广乐府有益。”
广乐府!
汪鹤的家乡!
听到这话,他哪有不应的。
他们若是做官,都要避开原籍,故而广乐府是回不去了。
但去皋青州就能帮到家乡,他求之不得。
出来才知道。
广乐府太好了。
他要一辈子守护自己的老家。
他们这边说完,门外已然热闹起来。
看榜的人回来,正在报喜呢。
“会试案首,是咱们广乐府的顾从斯顾书生!!!”
“第三,是惠容惠书生!”
接下来一一念出。
考上进士的书生欣喜若狂,自不必说。
不过大家看到汪鹤脸上的笑,还以为他也考上了呢。
他不是说,自己一定考不上进士吗。
骗人?
榜单再看一遍,果然没有。
“那你高兴什么?”
汪鹤不答。
我被苏大人夸赞了,能不高兴吗。
你们这些愚夫懂什么。
众人热闹不提。
只见被众人簇拥着过来的顾从斯,眼中只有苏清。
顾从斯快步上前,走到苏清身边,在众人兴奋注视下,不加掩饰地盯着她。
“幸不辱命,第一。”
顾从斯说的简单,周围人却听得不同。
第一啊!
是给苏大人考的吗?!
不愧是未婚夫妇啊。
看看人家,简直天作之合。
一个虽是女子,却做了知府。
另一个历经坎坷,学问不俗。
哎,这般好姻缘,真让人羡慕。
苏清见此,自然也要演下去,她搭上顾从斯手腕,让他起身:“很好。”
“父亲当年说过,以你的学问,必然能金榜题名。”
苏清父亲,那个为国捐躯的县令。
就是他,撮合得这对姻缘。
不过几句话,就让众人“了然”事情全过程。
真好啊。
看来他们两个,终于要好事将近了。
顾从斯脸上没什么表情。
若这些话,在知道真相之前听到,他必然欣喜,必然以为苏清与他心意相通。
可现在,心里竟如冰锥一般刺痛。
即使这样,两人都要演下去。
好让所有人知道。
让皇宫里的人知道。
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们是一对恩爱的未婚夫妇。
这样,戏才能继续唱下去。
苏清看向其他上榜举人,惠容喜不自胜,花景明也是满脸高兴。
只有去年广乐府案首祁安平,看着自己的乙榜成绩苦笑。
去年的乡试第一。
今年会试,只得了一百九十多名。
虽然也是进士,可他却心有不甘。
自己的学问没有那样差。
苏清叹口气。
广乐府这些学生里,祁安平的学问,只稍逊于顾从斯。
可他跟顾从斯写了几年贺表不同,压根理会不了皇上想要的文章是什么样。
又或者,明白皇上要的是什么。
可他写不出来。
果然,人少的时候。
会试第一顾从斯,第三惠容,以及第七的花景明。
全都看向祁安平。
“没有按我说的写吗。”顾从斯开口道。
会试之前,他压过题目,也告诉过身边信得过的人。
就连花景明,汪鹤他也是说过的。
何况祁安平。
这些都是苏清心腹,焉能不拉他们一把。
祁安平苦笑,过了好一会才看向苏知府:“我写不出来。”
话音落下,众人一片安静。
武捕头都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写不出来啊。
这会都是自己人,祁安平干脆坐下:“哪里有什么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海清河晏。”
“汪举人从水患之地回来,咱们来京城途中也看过其他地方的情况。”
“不瞒你们说,三月初那会,我因会试临近,还去京郊附近转了转,想散散心。”
苏清静静听着,也不让人打断,只听祁安平继续说。
“就在京郊,离京城不到二十里地,有人饿死了。”
“我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没了气息,家里孩子都卖了出去,就这还是饿死了。”
这对祁安平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在广乐府,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消息。
饿死了。
卖儿卖女还是饿死了。
可周围村人,皆已习惯,只说他命不好,来生投个好胎。
祁安平忍不住哭出来。
附近来收尸检验的官吏拉了他一把,知道他是备考学子,跟他多说了几句。
再知道他是广乐府的学生,则多了羡慕:“衙门也有你们府的人,前些几日,你们知府送了些米粮给他。”
虽说送的时候,武捕头他们有遮掩,接的官吏也藏着。
但他家突然不用借钱买粮了,大家自然会问。
见祁安平一脸茫然。
那官吏方知,他们知府做这种好事,都是瞒着大家的,更嘱咐他好好备考。
“考好了,你们知府面上有光。”
祁安平肯定想考好啊。
甚至顾举人还提前押题,说会有颂圣的内容。
但他进了贡院,看着奢华的考场,以及极贵的考试纸张。
甚至每顿热饭菜之余,还有浪费的嫌疑。
就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故而三日考试下来,其他题目写的尚可。
唯有颂圣之题,答的一塌糊涂。
众人听着,哪有不叹气的。
顾从斯脸色灰青,难掩郁色。
惠容有些尴尬,他也觉得良心不安,可他觉得这就是考试而已。
花景明则来安慰:“你管他呢,写写文章,不过脑不过心即可。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跟考试内容无关。”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不过好歹考上了。
这也算不错。
苏清道:“还有殿试,殿试再看看吧。”
“不过即使殿试不成,那也无妨的,以后为官之时,做好本分即可。而且能考上进士,已然很厉害了,不能因一场考试决定人生。”
“你要是觉得乙榜进士不够好,我还没有呢。”
这是大实话。
如今只是女子童试,尚且只有南江县能办。
乡试会试,更是没有先例。
可大家都知道。
以苏清的聪明,她若科举,不亚于在做任何一人。
安慰完祁安平,苏清让他们准备好得体衣衫,再去贡院拜主考官等人。
接下来这几日里,既要给家里写信报喜。
还要经礼部带着学习。
为二十五日的殿试做准备。
那才是重头戏。
据苏清所知,此次大部分银两,都用在殿试上了。
进士们的礼服都是新的。
皇上冠冕更做了几十套,无一不是精美非常。
苏清自己也要去礼部做事。
小海小刘大人同样过去帮忙。
“快了快了,过了二十五殿试,过了当晚的琼林宴。咱们就各回各家。”
只要能让殿试顺利结束。
他们做什么都行。
至于每个月的俸禄?
别提了,年后到现在,一次也没发过呢。
倒是各部伙食那闹了几次,补了些银子。
反正户部众人都是绕着大家走的。
户部郎中方大人,就是广乐府那个人。
他家里出门买菜,都要带着帽子,省得同僚认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