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他家竟然偃旗息鼓,暂时没声响了。
花又菱有些诧异。
本以为她爹会亲自出手,如今怎么回事。
苏清不答,只让她好好经营作坊即可。
而她家打的什么主意,苏清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既然做了,就不会松手。
无非是把战场转到另一边。
苏清跟山阳府沈知府通信,得知他已经拿稳下面矿场。
等他们那边恢复正常,也能向广乐府供货。
自从武器作坊改进了炼铁技术,锻钢炼铁快了不止一倍。
吃得下两个地方的矿产。
另一个跟柴总兵来往越来越多。
南江县那边又送去一批物资,还有一批农具。
十六万驻军的日子,终于没那样艰难。
可柴总兵依旧在等京城的消息。
苏清让他尽管等,甚至在信里道:“若朝廷能拨款,自是最好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样怪异?
苏清心道,她说这话时,是摸着良心讲的啊。
朝廷拨军费,能不好吗?
但此时的京城朝廷。
完全没有理会军费的事。
自八月初三,梁公公押着三百万两银子进京。
朝廷便在盘算这笔银子要怎么用。
六部为这事都要打起来了。
兵部意见最多,一个是广乐府的驻军,二是海上防御等等。
但户部吏部礼部都有话要说。
尤其是礼部,说皇上登基六年,应该开始修皇陵了。
这并非咒皇上死,而是古人事死如事生,越早修建皇陵就意味着修建的更好跟尊贵。
像先皇那会,登基第一年就在修皇陵了。
工部对此很是赞同,还有太后娘娘的墓室同样可以扩建云云。
先皇在时,太后只是妃子,修建的墓室太小。
如今贵为太后,依照礼制需要扩建。
目前来说,就这两件事争论的最为激烈。
等八月十三,梁公公终于把银子以及山阳府守备押到京城。
那守备直接斩首示众。
而大部分银子归到工部礼部,给太后皇上修建墓室。
梁公公这种贪财的人都眼前一黑。
广乐府那边也分了些,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过来。
做过军中内臣的梁公公齐内官他们,对军中也算了解。
二十万两银子,还不够军中四个月的花销。
而且这银子也不是直接拨过去,是采买成物资送到广乐府。
等他们采买好,再送过去。
都要到年底了吧?
梁公公都忍不住劝。
这怎么能行,那可是军队啊。
皇上自然知道那是军队,但他道:“那边已经没有战事,朕早说过了让士兵们卸甲归田。”
依照他看,天下之乱,就在于兵祸。
若兵祸少了,也就太平了。
那十六万驻军始终是他心头之患。
顺昌国如此情况,实在供养不起。
皇帝顿住,要是能让广乐府出现,大概率没问题。
只是他并不信任那苏清。
皇上盯着梁公公,他为什么要替驻军说话。
有什么目的。
梁公公见皇上变了脸色,立刻改口:“皇上英明,就该让他们回家的。”
出了勤政殿,梁公公头上都是汗水,正好碰到孙公公过来。
一向针锋相对的孙公公见他回来,竟然松了口气。
问了其他人才知道。
皇上近来总是梦中惊醒。
好像是想到三年前被叛军赶走时的场景,以及逃往金陵的经历。
那段时间,既有追兵,还无银钱。
简直成了皇上心中梦魇。
让他对银钱极为看重,对士兵极为厌恶。
甚至今年春天京郊练兵,都是兴致缺缺,根本不去看,也没什么夸赞。
铮王爷那边,完全卸去兵权,彻底赋闲在家,听说去山里打猎,基本不出门。
梁公公一时迷茫。
这样的皇上,到底应该怎么伺候。
算了,反正他手头的银子足够修缮外宅的了。
只是要低调些,不能让皇上知道。
朝中关于这笔银钱的使用,震惊的不止梁公公。
还有翰林院这些翰林,也就是新科进士们。
读书是为做官,这点大家都不否认。
但他们当中也有不少真的想为国家百姓做事的。
比如最为愤怒的祁安平。
他会试殿试成绩都一般,但在庶吉士考试时,依旧进了翰林院,身边也有不少人追随者。
他忍不住道:“这样实在荒唐,有钱了不发军费,一味裁军,要是再有叛军闹事怎么办?”
“还有各地土匪横行,为何不能让军中剿匪。”
其他翰林心道,肯定不行啊。
驻军就够费钱的了,剿匪岂不是掏空国库。
“让我说,就该让百姓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等国库充盈了,再让军中剿匪。”另一目光清澈的人道。
还有个新科进士看他:“休养生息?好好种地?百姓手中都无田地了,如何种地,给谁种地。”
顾从斯没有说话,却看向心神不宁的花景明。
花景明似乎被这话刺激道:“百姓手中怎么会没有土地。”
怎么会没有?
祁安平嘴唇微动。
你家良田千顷,自然是有地的。
放在平时,花景明不会说这种自讨没趣的话。
他扶了扶帽子。
想到家里最近的信件。
苏清,竟然真的对花家动手了。
她是看不惯地主乡绅的。
花家又是广乐府最大的地主。
对于这点,不管他爹还是他,心里都有准备。
所以花家改变往日作风。
甚至赊下二三百万两的货款,也是想“将功赎罪”。
在花景明看来,如府衙,或者说苏清还不起这笔银子,反倒是好事。
确实会让花家亏些银子。
但能保住大部分田产。
对于花家而言,其他买卖铺面都是虚的。
只有两个县的土地是真的。
可是苏清还了,一笔一笔的全都还干净。
但花景明想说,自己对她的心意,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
他是真的喜欢苏清,喜欢她的聪明果决。
她就是苏鹤鹤。
本以为等自己做了官,事情能有所缓和,他也能从中周旋。
现在看来。
苏清就是要在他成为真正的官员前,把花家事情一并解决。
二姐竟然也是她的棋子。
“花景明。”
“花景明。”祁安平道,“你觉得呢,朝廷能从大地主家收到税吗。”
“大地主家里,是不是有无数种避税的方法。”
顾从斯看向他,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
惠容则有些犹豫,不想让大家吵起来。
花景明回过神,挑眉笑道:“能啊,为何不能。”
“大地主家里不仅交税,还能办佃户渡过灾年,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顾从斯忽然笑出声,从这次讨论中抽身。
自己也是高看花景明了。
他竟然想在苏清和家里之间平衡关系。
也是好笑。
苏清多半也不相信花景明的选择,故而早就放弃这条路。
选择自己动手。
“别打了!”
“祁进士!你疯了吗!”
“快把他们拉开!”
“花景明你怎么回事,你还手就算了,怎么打的这样狠。”
祁安平听不得花景明的话。
他们最近的矛盾越来越多,他跟惠容早就从花景明家里搬出来。
花景明也没好到哪去。
想到苏清对花家毫不留情,对自己也没有半点情谊。
以及花家如今的处境,他便满头火。
两个人一言不合,直接拳脚相向。
顾从斯站在门外,有点无语又有点想扶额。
不怪他们两人,不管是谁,如今心里都带着火。
一心为国的,痛心顺昌国的处境。
一心为百姓的,不知如何救民于水火。
一心为自家的,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而他们这些书生,只能在这里空谈。
顺昌国好像真的没救了。
唯一有救的地方。
唯一还有希望的地方,是广乐府。
顾从斯走进翰林院,拉开祁安平跟花景明。
等花景明离开后,顾从斯对祁安平道:“咱们这些新科进士,很快就要派官了。”
“各地官职都会有变动。”
“你我,还有广乐府同乡会,要确保苏清留在广乐府,继续当知府。”
“听到了吗。”
而花景明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苏清离开广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