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永晟八年,四月十一。
从初六到现在,只过去五天时间。
京城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皇上驾崩。
然后是刘贵人她爹趁机闹事,想把来历不明的“皇子”推上皇位。
太后甚至怀疑皇上是刘大人暗害的。
但御医说为心悸而死,并无证据,好像是说益气养神丸用的太晚,故而没用。
反正不管怎么样,刘大人趁机夺权,还伙同近卫军吴将军,以及孙公公等人一起逼宫。
还好太后写了密旨,给了苏清跟晏铮州两人。
他们一个控制住宫中侍卫,一个把近卫军降服。
解决这场难题。
否则朝中必然大乱。
现在能维持住,算是幸运的。
否则皇上的葬礼都不能办。
苏清特意请了周太傅担任葬礼主事,他主持大局,朝中果然没什么意见。
原本有些人对苏清有些微词,不明白为什么是她来掌权。
但铮王爷先表明这是自己未婚妻,自己在外领兵不能插手政务,她来帮太后处置刚刚好。
再者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
那就是即将临盆的沁贵人。
沁贵人亲自向太后禀告,希望苏表姐能出入宫中,自己如今只信任表姐。
太后还沉浸在丧子的悲痛里,无暇顾及这些。
再则苏清人品不同,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跟铮王爷也两情相悦,还跟皇上说过。
现在又是沁贵人的表姐,自然信她。
沁贵人怀着她儿子的唯一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人。
只要她高兴,其他什么事都不重要。
此刻已经没人再提刘贵人的孩子。
他们母子两人还能活着,就是靠苏清求情。
不过据说他们两个过的不算艰难,产妇婴儿该有的东西,他们全都有。
有太后准许,沁贵人作保,再加上王爷未婚妻身份。
苏清暂掌大权,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让跟着苏清做事的户部官吏们傻眼。
尤其是郭高杰卫温韦两人。
本来只是在户部给苏大人打下手。
这下好了,直接在勤政殿翰林院内阁打下手。
不过以他们的能力,也确实能做得了这些事。
只是有一个人越过他们,跟在苏大人身边。
顾状元顾从斯。
刚开始大家还在想,这不是苏大人前未婚夫。
这样不尴尬吗?
甚至有人报给铮王爷,但铮王爷偶尔回来一趟,对此并无意见。
可见是他们心脏,所以看什么都脏?
不管怎么样,周太傅跟太后,以及礼部众人负责先皇丧事。
其他各部倒是陷入诡异的平静。
除了按照要求参加祭拜活动,其他事情,似乎没什么变化?
也不对,还是有变化的。
之前那些阿谀奉承上位的进士全都被冷落。
参与刘大人逼宫的人也都关到牢里。
苏大人提拔不少有真才实学的。
不拘年纪,不拘官职。
年轻的官员她提拔,年迈的,中年的,她都提拔。
这些人本以为自己仕途无望,突然被调上来顶缺,只会更加尽心尽力。
陶阁老等老臣子,也多了些优待。
至少这些六七十的老头去勤政殿议事,不用再站着了。
等到皇上二七祭礼时。
朝廷风气焕然一新。
三七下葬时,朝野上下风平浪静。
死了个皇帝而已。
又有什么稀奇的。
他跟天底下百姓没什么区别,死了就死了,其他人还是照常吃饭照常睡觉。
唯一真心哭泣的,只有他的母亲,一直被他排挤的母亲。
苏清跟晏铮州站在皇陵前,看着愈发苍老的太后,低声道:“别难过。”
晏铮州想说,他不为皇上离开难过。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指的不是他。”
指的不是皇帝。
是太后。
不要为这种偏爱难过。
反正人都死了。
晏铮州沉默,开口道:“我为别的事难过。”
晏铮州看了眼后面的顾从斯:“他怎么还在你身边。”
苏清无语。
另一边大着肚子的柳沁,被人搀扶着跪拜。
她跟刘贵人孕期,先后只差了一个月左右。
今日四月二十八,御医都说,就这两天的事了。
但太后执意让她参加下葬仪式。
柳沁头上冒着虚汗,不好露怯。
苏清上去扶住她,柳沁道了句谢,艰难完成仪式。
等到下午回宫。
柳沁便发动,整个人疼的死去活来。
宫里御医产婆全都备好。
原本过度劳累悲伤的太后竭力起身。
苏清都震惊了,赶紧吩咐人把软塌收拾出来,让太后半躺着等:“女医说还要等一会,您先歇歇。”
太后见这里安排妥当,这才放心。
半躺着的她死死盯着屋内,听着沁贵人撕心裂肺的声音,只想知道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定要是皇子。
否则她儿无后了。
四月二十八深夜。
啼哭声传来。
“是个公主。”
“恭喜太后娘娘,沁贵人诞下一位公主。”
本就强撑着的太后眼前一黑。
怎么是个女的。
为什么生个公主。
苏清无奈,请刚松口气的御医过来诊脉。
宫内瞬间乱成一锅粥。
消息传到宫外,各家面面相觑。
该说什么好啊。
皇上没了。
大儿子不是他的。
沁贵人的孩子应该是他的,但却是个公主。
这怎么办?
要么拥立一个没有皇家血脉的“大皇子”。
要么看着小公主长大,这也不合适啊。
倒是皇亲国戚等人兴奋不已,已经盘算着谁家孩子年纪合适,可以继承过去。
突然有人道:“铮王爷还在呢,难道能越过他?”
众人沉默。
而且他未婚妻苏清把持朝局,这一个月以来,朝中大部分人都唯命是从。
若晏铮州登基。
多数人都会同意。
甚至不少人越想越觉得可行。
虽然不知铮王爷政务水平,但有苏大人在,也错不到哪去。
到时候一个管政务,一个去打仗,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么一想,反而比扶持一个婴儿好多了?!
以苏清的野心,让她以皇后之名掌权,她必然乐意。
到时候,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这条流言起来。
后宫也好,朝堂也好,明显更听苏清的话。
尤其是女子乡试一事。
各地都送来奏章,说他们这里也想开女子乡试,可惜没有女秀才。
但请苏大人放心,明年本地童试,一定会招女子考试。
广乐府山阳府皋青州喜笑颜开。
他们这三个地方都有女秀才,所以今年乡试,肯定有女子的!
都不用苏清推进,下面各地便忙碌起来。
想来等到明年,各地女子童试便会蜂拥而起。
就连一些观望的人家,都会起这个心思。
苏清听到郭高杰说这话,并未十分开心,反而脸色有些凝重。
苏清问顾从斯:“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先皇的。”
永晟三年二三月份。
顾从斯答。
“他那时候是什么样的人。”
郭高杰那时候还没见过陛下,自是不知道,他也有点好奇。
进到勤政殿内周太傅,陶阁老等人听到这个问题,皆有些沉默。
以他们的年纪,可以说是看着先皇长大的。
先皇从一开始便刚愎自用,极爱面子,只听阿谀奉承的吗?
自然不是。
最开始时,他还能为弟弟晏铮州争取来不少物资。
他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变化的。
苏清看着各地的揣摩上意的文章,很难不警醒。
她还没说什么呢,各地就顺着她的想法,赶紧举办女学,要推动女子科举。
但凡是个人,被这么多吹捧,被这么多人顺着。
只要有个念头,便有人赴汤蹈火去办。
短时间还好。
时间一长,很难保持本心。
倒不是说这些人做的事不对,而是太对了。
久而久之,必然沉溺。
怪不得很多皇帝晚年的时候容易昏庸无道。
苏清道:“以后这种阿谀奏章,全都打回去,有事说事。”
“所有拍马屁的颂圣文,一律发回原地。”
周太傅眼中带了欣赏。
陶阁老有点恍惚。
今夕是何年,他怎么在苏清身上,看到先皇祖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