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个南江县紧邻江边,还靠码头为生,尸体在这附近,总归是不大好的。
苏清安排人手,该安葬安葬,该迁坟迁坟。
武捕头领命,苏清又补了句:“尸体腐烂的地方,记得清理干净,拿烈酒消毒。”
有一个赤脚医生做姥姥,她还是有点防范意识的。
虽然用烈酒颇有些奢侈,但消毒这种事,半点马虎不得,而且如今的粮食也是够的。
安排完这一项事情,衙门基本就没人了。
就连顾从斯都跑出去办差。
严格意义上说,顾从斯顾秀才并非衙门官吏,过来只是帮忙的。
但来都来了,苏清肯定不会客气的。
该用就用!
都这个时候了,能做事的,都是好人。
苏清用起人百无禁忌,梅娘却念叨几句:“一起办差,不是能培养感情吗。”
“你爹读书那会,我就在他身边做针线。”
既然都说到这了,苏清道:“跟顾家定亲的事,估计不会成。”
梅娘立刻看过来。
苏清解释:“我爹在的时候,顾家答应,顾从斯本人不愿意。”
“现在爹不在,只怕是两者都不答应。”
顾从斯十六岁考上秀才,今年不过二十。
考上举人,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人家另有高就。
梅娘念叨两句,却坚持认为两人婚事能成。
“顾秀才答应过了。”
梅娘对此事十分执拗。
苏清明白怎么回事。
她爹没了,想要更好的姻缘,实在艰难。
不如就跟顾从斯完婚,反正不会更差,梅娘恨不得今年就完婚。
苏清坚决摇头。
她这辈子才十六好吗!!!
犯法的!
为了不让梅娘再点鸳鸯谱,苏清面对顾从斯,更加公事公办。
顾从斯奇怪,汇报差事后,准备问问怎么回事。
刚走过去,却被苏清的字吸引。
顾从斯揉揉额角,开口道:“苏县令那有几个不错的字帖,可以对照练练。”
苏清看看字,看看顾秀才。
有心想说,她半点基础都没有,而且还没继承苏小清的肌肉记忆,自学恐怕不行。
苏清开口道:“我没有基础,照着学也不行。”
她写字的肌肉记忆,跟毛笔字完全不同啊。
完全是两码事。
顾从斯定定看了会,似乎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最后道:“我教你。”
“从最基础的教。”
顾从斯是个说到做到的,走上前示范如何发力,如何写字。
苏清连连点头,立刻跟着学。
半个时辰过去,苏清总算掌握几个偏旁的写法。
过来送茶点的梅娘捂嘴偷笑。
这下扶额角的变成苏清了。
斟酌一会,苏清没有说别的,继续练字。
直到黄昏时分,衙门门口来了个熟悉的小子,他脚步虚浮,比身体不好的苏清看着还要飘忽。
苏清认识他,这个小子名叫云喜,今年十二,无父无母,苏县令见他可怜,就让他在衙门二堂跟正堂之间做门房。
战事开始,他不知所踪,明显见势不妙,自己跑了。
这种人极多,不算什么,苏清并不在意。
但他这会脸色青白地过来,让她心道不好。
“大姐儿,求求你,救救我。”
话音落下,云喜一头栽倒地上,顾从斯想要扶他,却被苏清直接拉走。
幸好云喜还有点气力,强撑着倒下去,并没有摔伤。
顾从斯盯着苏清拉住他的衣袖,被苏清语气的冷然吓到:“不要扶他。”
苏清再次强调:“他得了瘟疫,不要扶他。”
瘟疫?!
顾从斯不敢置信。
苏清扯了帕子捂住口鼻,又找了条备用的塞给顾从斯。
“来人!”
“去找大夫!”
“腾出一间空房出来,立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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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瘟疫二字一出。
云喜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浑身发冷,又出虚汗,已经到濒死边缘。
万般无奈下才偷偷摸摸回衙门。
听说现在是县令夫人跟县令女儿掌事,她们一向心好,应该会收留自己,还会给自己看病。
但他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疫病啊!
云喜倒在地上那一刻,彻底昏迷。
完了。
他这辈子完了啊。
早知道不应该那么胆小,出事就躲起来。
否则不会感染瘟疫。
不过,他是怎么染上的?
云喜已经听不到外面动静。
衙门上下却忙得脚不沾地。
按照苏清的指使,他们迅速在衙门角落腾出一处房间。
又请了大夫上门。
多数大夫听说是疫病,大门都不迈进来。
唯有附近一个姓白的大夫咬咬牙。
只当还苏家的恩情了。
若不是苏清梅娘平息粮价,还施粥赠粮,那他家本就不大的药店,估计都要典当出去。
白大夫来的路上,苏清吩咐道:“把云喜衣服脱了。”
众人看向他,虽说云喜不过十二,但也是个男子。
苏清无奈解释:“这衣服明显不合身,多半是死人衣服,只怕是疫病源头。”
放到现代,或许很多人难以理解。
谁会要死人衣服。
但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衣服便是很重要的财物了。
剥了死人衣服,自己穿上或典卖,都是虽不道德,却很正常的事。
所以苏清说完,大家立刻去办。
顾从斯低头看她,见她没有出去的意思,侧身挡了挡。
苏清注意到他的动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去动。
事实上,现在性命攸关,还管那些干嘛。
白大夫到时,见院子里正在烧病患的衣服,微微点头。
但他进到房间诊脉,脸色却愈发难看。
“像是痢疾,又有些不同。”白大夫看了一圈。
知道苏清是主事,可她年纪小小,又被顾秀才完全挡住,只好同顾秀才讲。
“如何不同。”顾从斯道。
“疟疾加疹子热症。”白大夫看着云喜手上的红斑,但还有些病症,他看不出来。
苏清道:“还有传染性的霍乱前期症状。”
苏清扯开顾从斯道:“你看他腹腔痉挛,私呕吐症状。”
霍乱两字一出,在场的白大夫,顾从斯,还有两个差役,全都后退几步。
最后还是白大夫颤抖着手检查,确定云喜的症状。
一遇霍乱,九死无生。
完了。
南江县要完了。
苏清看一眼他们,直接道:“这只是初期,还能遏制住。”
“打起精神,此刻我们不紧张,那才是真的末日到了。”
苏清的话让大家找回理智。
一则对症下药。
二是把云喜经过的地方,发病的源头全都找到,全都消毒处理。
等云喜好不容易醒来,就被立刻盘问。
“去过哪里,吃了什么东西,躲在哪里,快说。”
白大夫抓耳挠腮,对药方也下不了决心。
让他没想到的是,苏清小姑娘过来,指点了几味药:“换上这个,就跟疟疾不冲突了。”
“疹子热症只有三岁到十五岁孩童容易得,不对,现在人身体不好,十八岁之前的都要注意。”
“还有这两味药,有些冲突了。”
别管她怎么会的,反正有用就行。
这种时刻,也没人会问那么多。
白大夫连呼惊奇,这药用的巧妙。
随后立刻去让人抓药,看样子对苏清的做法,完全支持。
衙门这番忙碌,自然瞒不过南江县众人。
霍乱,疟疾,疹子热症。
随便来一样,都足以要人性命。
霎时间,街道码头再无人影。
不少人家主动烧掉捡来的衣物,还有人四处拜神,乞求神明保佑,祛除百病。
他们能搞封建迷信,苏清不行啊。
苏清这边稳住云喜病症。
另一边派人去他的住处消杀,再走访周围百姓,看看他们有无发病情况。
衙门人手本来就不多,现在更忙不过来,只得临时招募乡勇。
不过衙门差役们也是人心惶惶。
他们才是接触尸体最多的人啊!
即便如此,众人也知道轻重,倘若他们不做事,疫病传播的只会更快。
看着大家忙忙碌碌,顾从斯冷不丁来了句:“还好是你招的人手。”
即便换做苏县令来做,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全都尽心尽力。
苏清幽幽来了句:“因为大家还没过实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