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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篱_岁既晏兮【完结】(37)

  她是真的想要同他彻底斩断联系。

  许久,谢定才哑声:“……给我上坛酒吧,要陈醴。”

  醉眼朦胧间,他好似回到了那一日的酒肆中,只不过这次他也喝醉了。

  既然醉了,就不必有清醒时的克制,他不似那日浅尝辄止地将人推开,而是真真正正地一亲芳泽……

  *

  谢定在酒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一直到快宵禁时才回了家。

  晚间,在御史中丞府值守的戍卫来报,附近抓到了一个行踪鬼祟的人。

  酒气才刚刚散去,但胸腔的郁气还郁积着,谢定亲自去审的。

  但这人实在是个软骨头,才只把他往木头架子上一吊,还没来得及上刑呢,就一骨碌地全招了。

  “饶命啊!饶命啊!!小的是御史中丞家奴,并非歹人啊!小的人在柳县的坞堡,主家那边每隔三日便要遣人去一趟,小的只是见这次已经隔了好几日没来了,才过来看看,真的不是歹人啊!!明公可以找主家的人对峙。”

  这人竟还不知道御史中丞身故之事。

  谢定眯了下眼,若有所思。

  顿了顿,他抬手止住士卒挥起的鞭子,“你既如此说,可有印信?”

  那人信誓旦旦的话一下子滞住了,好半天才支吾着,“小人常来御史中丞府邸,府中管事仆役皆可作证!”

  如此频繁来往却没有印信,全凭认人。

  麻烦是麻烦,却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留下证据。

  谢定也参与过阳曲之事,隐约能猜到苏之仪如今的处境多半是故意下饵,但现下钓上来这条鱼却撞到了他的手里。

  谢定心底确实有一瞬闪过“杀人灭口”“抹掉证据”的想法,让苏之仪彻底作茧自缚。但这念头只在脑海中飘过,白日里在酒肆对峙的画面便在眼前闪过,谢定脸颊侧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当年父亲险些因战败论处,他确实极厌恶在朝上

  的勾结构陷之人。

  好半天,谢定才开口:“带我去柳县坞堡。”

  刚才还哀哀叫屈的仆人兀地止了声。

  谢定扬了扬手,旁边士卒会意抬起了鞭子。

  凌厉的鞭风响过,还不等落到实处,那人已经屁滚尿流地,“我带!我带!!”

  第30章

  谢定带人围了御史中丞在柳县的坞堡,从中搜出了钱币模具。这竟是个私铸钱币的工坊,阳曲的铜矿送到这里被铸为钱币,再行送出去。

  得知此事败露,仍在狱中的戴姓管事终于松了口。

  说是阳曲事发后,家中主人日夜忧惧,终于服毒自尽。他为府中管事,对主家私铸钱币的事也心中有数,怕事情暴露后牵扯自身,这才将毒.药涂抹到玉算筹上,伪装成他人毒杀,借机攀咬。

  而与此同时,太常寺那边,原本信誓旦旦是自己借着栾都侯府的名头行事,只不过受廷尉指使才攀咬主家的万老三也突然改口,对着审理官员涕泗横流地,“是我不该啊!是那石家用我老母家小的命威胁我,让我认下这罪来,小人不敢不认!”

  再问及为什么这会儿突然改口,他又连连叩首,“栾都侯在京城势大,和他作对的人都没个好下场,连朝廷里的大官都入了狱,小人一介家奴,怎么敢违抗侯爷的命令?”

  又道是因为听闻了苏廷尉已经洗清了冤屈,不日便可出狱,这才有个盼头。

  他满脸涕泪地,“有了廷尉做主,小人这才敢说实话!”

  这万老三实际是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恶棍,但却长了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又极擅长欺瞒,这会儿哀哀恳求的样子,当真让人心生恻隐。

  而他这话不知怎么在外头传开了,整个长安民意沸腾。

  在这样的情形下,苏之仪那些肆行枉法的指控不得不被压下,他就这么被从廷尉狱中放出来了。

  苏之仪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形容还算齐整。廷尉府毕竟苏之仪任职之所,他出来之前明显清理过一番,还有圣上恩准特意换上了公服,真似刚刚下值了一般。

  但岑篱远远的一见,却看出他瘦了很多。

  公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走得近了,还能看见微微凹陷的侧颊。

  岑篱迎上前去,苏之仪却明显的一愣。

  “怎么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苏之仪说完,顿了顿,像是强行找了个理由解释,“狱中多有秽气,沾染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岑篱倒是笑了,接话道:“家中备了艾草水,回去可得好好去去晦。”

  苏之仪:“……”

  家中吗?

  好像回到了阳曲山洞中的那一晚,她在阑珊的火把中缓步走来。这一次依旧如此,却是接他回家。

  胸腔中蓦地涌出一股暖流,整个人像是被浸到了温水里,连在狱中也没停.下的筹谋算计被抛在了脑后。

  起码此时此刻,他脑海里想得只有一件事:回家。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长袖的遮掩下,他试探地抬手碰了碰岑篱的手指。

  岑篱迟疑了下,最终没有躲开。

  手指一点点穿过指间的缝隙,十指相扣,两人相携上了马车。

  人群中,不知从谁处传来咬碎银牙的声音。

  苏之仪被从恍惚中惊醒。

  他似有所觉地回了一下头,但目光却只是匆匆从人群拂过,很快就转回了身边的人,动作温柔地扶住了上车的岑篱,“小心些。”

  岑篱接着这搀扶,跨步登上马车。

  抬手的一瞬间,衣袖向下滑落,露出交叠的一双手。裙摆旋出花一般的波浪,也不知道晃入了谁的眼中。

  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苏之仪却微微翘起了唇角。

  *

  御史中丞私铸的钱币到底流向了何方,这事还得继续追查下去。

  但岑篱却有另一个疑惑未解。

  眼前之人极可能知道内情,岑篱稍作犹豫后,还是开口问了,“正崇二年,发兵匈奴之时,治粟内史断了北征大军军粮。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谢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出此事,这里面必然有什么缘故。

  苏之仪深深地看了岑篱一眼。

  岑篱:“我只是问问,你若是不愿说也无妨。”

  “我知道一些。不过不是从父亲那里听到的,而是这些年在陛下.身边整理卷宗时发现的。”苏之仪倒也未隐瞒,“你可知道赵王?”

  岑篱确实对赵王有印象,“正崇二年,赵王携家眷入京。赵地偏远,他们阖家一路舟车劳顿,到了长安身体虚弱。恰逢长安城郊的时疫还未结束,他们一家都染疫……身亡?”

  岑篱说着这些话,声音却越来越小,说到“染疫身亡”时更是不自觉上扬了调子,说成了问句。她被告知这些的时候年岁尚幼,自然是别人说什么是什么,可这会儿细细想来,便觉这事实在蹊跷得很。

  苏之仪给出了背后的答案:“赵王谋反,阖家被赐死,尸体运送入京……只是正崇二年时,恰逢朝中多事,外患频频、内部也不安稳,陛下担心将此事宣扬开来,反而激起其余诸侯国叛变,便对外以染疫称之。”

  赵王?赵地?!

  岑篱霍然明白了什么,“那年谢侯正带兵屯于赵地。”

  苏之仪轻颔了下首,“谢侯昔年是从赵王麾下起家,深受后者照拂,赵王谋反事发,朝中都怀疑谢侯已经暗中向赵王效力。陛下急诏谢侯从赵地退兵,消息发出后,却无一点音讯,朝中大半都以为谢侯已反,若非时任博士的太常寺卿一力陈情,还在京中的谢家家眷都要被以谋逆论处了。”

  ……

  另一边,栾都侯府上也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

  虽然这位贵客穿着十分低调,有意不让人认出来,但能让已经闭门谢客好几日的栾都侯亲自出门接见,足以见他身份不凡。

  来人似模似样地行了个晚辈礼,“听说世叔近日身体不适,恰逢侄儿近来得了一根百年老参,便赶紧给世叔送来了。”

  栾都侯却无领情的意思,“世子好意,本侯心领了。至于说药材大可不必。”

  他脸色蜡黄、神情憔悴,称病之说确然无疑。但此刻对于鲁王世子这亲自登门的殷殷探望之意,却全无动容之色。

  鲁王世子却也未恼,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让正展示着老参的仆役把东西递给石家家仆。

  栾都侯虽然心里憋着气,却也不敢真的就把鲁王世子晾在门口。

  别的不说,单就被人撞见都不好解释。

  待到入了内室,鲁王世子叹气,“侄儿知道世叔心中哀恸之意,只是此刻正是蛰伏之时,不可轻举妄动。”

  栾都侯脸皮抽动了两下。

  所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幼子问斩?

  对面鲁王世子又道:“阳曲出事,我等元气大伤,虽然及时处置了御史中丞,但事情还未彻底了结。若是真正被顺藤摸瓜,牵连到了石公身上,这才这是大事不成。小事不忍何以成大谋?还望石公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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