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间,垂落的链子碰倒了桌案边缘的茶盏,骨碌碌摔在地上,姜映晚理也没理,迈过它直接去了床榻。
出来密室,裴砚忱吩咐在外候着的季白,“去拿瓶上好的擦伤药来。”
季白领命,立刻应声。
很快,季白拿着伤药进来。
一道过来的,还有一路从外赶过来的季弘。
他看了眼季白递上前的伤药,又小心看了看自家主子,缓了缓气息,说:
“大人,陛下急召,请您入宫议事。”
裴砚忱接过伤药,抬步往书阁走。
声线寡淡,“知道了,退下吧。”
季白季弘一同退出去。
裴砚忱开门进来,一抬眸就见刚从榻上起来没多大一会儿的姑娘再次躺在了榻上,被子高盖过脑袋,看不清神情。
他握着伤药来到床边,越过桌案时余光瞥见地上破碎的茶盏。
裴砚忱脚步没停。
直到来到床榻前。
凝眸伫立看她片刻,才俯身扯下她蒙在脸上的被子,怕闷到她。
随之坐在床畔,用药膏给她处理手腕。
姜映晚不配合,挥手就要甩开他,却被他牢牢按住手臂。
这次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裴砚忱按着她手肘,压制着她的抵触,细细给她上完药后,将剩下的伤药放在一旁小案上便离开了石室。
两天下来基本都在这张床上度过,姜映晚其实并不困,但从腊月十七裴砚忱提剑闯进她小院开始,脑海中的神经就紧紧绷着,哪怕身体不累,精神却倦到了极致。
姜映晚努力让自己思绪放空,她自欺欺人地不愿想任何事,不愿想邺城,不愿想那些年邓漳与她们姜家的过往,更不愿去想容时箐。
可梦总是与人的心愿相反。
在昏昏沉沉睡着后,她清醒时不敢想、也不知要怎么想的过往,却在梦中像斩不断的藤蔓缠绕在脑海深处。
不受控制,愈长愈烈。
姜映晚双眸紧闭,轻颤着的眼睫中,却无声晕出泪痕,在眼角凝聚成泪珠,一颗一颗,滚落进软枕,打湿大片枕芯。
裴砚忱从宫中回来时,姜映晚还没醒。
今日一整日公务不断,这会儿好不容易挤出些空闲,他本想在房中陪陪她。
岂料刚在一旁坐下,就听榻上睡着的姑娘嗓音又轻又低地梦呓。
她声音太低,裴砚忱听不清。
起身走过来,刚靠近床边,就听到模糊一声‘容时箐’。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弱的声线中尽是颤抖的哭腔。
裴砚忱下颌瞬间绷紧。
听着她无意识之中,一声又一声地唤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
石室中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像破洞涌进了暴风雨,温度一降再降,最后空气都让人胆寒。
姜映晚从凌乱纷杂的梦境中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
太阳穴“突突”跳着,胀痛着疼。
她揉着额角慢慢坐起身,还未缓口气,侧后面桌案前,冷不丁地响起一道裹着讽刺意味的沉戾声线。
“为夫竟不知,夫人如此念着旧情人。”
“人都进了刑部大牢,夫人还这般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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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裴大人说着不嫉妒,但快要嫉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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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做梦都念着他,怎么,怕他死了?”
姜映晚呼吸一滞。
下意识往后看来。
裴砚忱坐于桌案前,脸色发沉。
石室中夜明珠光晕明亮,本是极强的光线,可他望过来的视线却像覆着阴鸷,晦暗不明。
姜映晚指尖握紧。
裴砚忱注视着床榻上怔怔朝他看过来的女子,脑海深处,浮现出她几次对他说过的喜欢容时箐的话。
漆黑浓墨的眼底像渗进了坚冰,嫉妒与戾气爬满眼眶。
连带着,话中冷肆的讽刺,也更浓重了几分。
“做梦都念着他,怎么,怕他死了?”
姜映晚没说话。
裴砚忱放下茶盏,“砰”的一声,杯底与桌案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仿佛在这沉寂的石室中放大数倍。
沉闷闷往人心头压下。
他定定凝视着她,眼底冷意堆聚,唇角却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像是忽然想到,又想到饶有兴致,突然想问一问她:
“他人只是押在牢狱,夫人就怕到在梦中哭着喊他名字,那当时在京郊,夫人一把火烧了别院,趁乱离开时,可有想过——
“——你夫君也会死在單阳城回不来?”
重逢以来,这是第一次,裴砚忱提起京郊的那场大火,与当时單阳城生命垂危的那几日。
在过去那一年中,尤其当初在單阳城重伤醒来、刚得知她趁着暗卫调离逃跑的那段时间,
他常常在想,他的生死不明,于她而言,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千载难逢的,彻底逃离他身边的机会。
那批暗卫,是分了三波先后赶到的單阳城,她心思那么细,定然早就能发现,别院中的暗卫数量有变。
可她耐着性子纹丝不动。
直到后来,春兰说漏嘴,她一边日日问别院中的下人,單阳城可有传信回来,一边演着担心他的假象,让别院中众人一点点对她放下最后的戒备,在他生死不知的那段时日,毅然放火离开。
过了一年,时至今日,这个问题,裴砚忱本不想再提。
他知道答案,不想再亲口听她说一遍那些拿着刀子捅人心的无情话。
可见她做着梦都在喊着容时箐,心底深处,一直都存在、只是被他一次又一次埋藏在在阴暗角落的阴鸷情绪,冲破闸门,不受控制地湮灭理智。
明知答案,却偏要再问出来。
“——还是说,夫人就是希望为夫死在外面,永远回不来,放你和你的心上人远走高飞,彻底摆脱我?”
姜映晚唇角绷得发白。
埋在被褥中的手掌撑着床褥,冰冷坚硬的铁链硌得手心锐疼,在他第二次问的时候,胸膛中像是有一口气堵着,连带着出口的语气,也刺人的厉害。
“首辅大人工于心计,对万事运筹帷幄,向来只有首辅大人掌控着别人命运,让别人求死不能,哪有自己生命垂危的时候。”
裴砚忱眼底森寒遍布,阴鸷戾气积聚不散,怒到极致,他反而沉沉笑开。
浓烈的杀意在眼底酝酿。
“是啊,为夫怎会生死不明,如今真正生死不明的,是夫人的旧相好,说不准哪时哪刻,就命丧在了牢狱中。”
……
这次不欢而散后,裴砚忱一天一夜没有回来。
姜映晚在这间石室中见不到任何人,除了许久之后被允许进来送饭菜茶点的春兰。
将膳食和茶点摆在桌上,春兰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床畔动也不动的夫人,再看着桌角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她脸上写满纠结。
好一会儿,才捧着药端着一步一步缓慢走到姜映晚身旁。
“夫人……”
她声音很低,欲言又止。
纠结着沉默片刻,才嗡着声将药碗往前递了递,“大人让人准备的坐胎药……”
姜映晚眼底深处卷起几缕厌色,声线讽刺,半分不复当初在京郊别院时的亲和温缓。
“今日没同房,也要喝这劳什子药?”
她讽笑,话中尽是冰冷。
“你们主子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
“真想要子嗣,这京城,还缺为他生孩子的人吗?”
春兰不敢说话。
站在原地不动。
但手中端着的药也没敢收回去。
姜映晚厌恶极了这种被强迫的感觉,心底深处,不知怎的钻出一股强烈的负面情绪,恨不得一手将药狠狠打翻在地上,眼不见为净。
但当深拧着眉回头,见面前的小丫头忐忑不安地低垂着脑袋,拘谨捧着汤药的手指都被烫的有些发红,姜映晚硬生生忍住了这股情绪。
撇开眼,语气冷硬。
“放那吧,我不会喝。”
春兰咬了咬唇,有些纠结。
但她侍奉姜映晚有一段日子了,多多少少了解几分她的性子。
这种情况,这药是喝不了的。
她没再端着它惹人烦。
顺从地将药远远放去一旁。
回头瞧着满桌的饭菜,再看着明显没有用膳意思的主子,她再次忐忑地挪过去,想劝自家夫人多少吃几口东西。
“夫人……”
只是这次,她刚开口,就被姜映晚打断。
“我不是你们夫人,我没应过这门婚事。”
春兰咽了咽喉咙。
从善如流地改口。
“姑娘,奴婢端来了膳食,您多少用些可好?”
石室中安静得吓人,春兰心跳越跳越快,见姜映晚不应声,她低垂着脑袋,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