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晚看着手心伤口,眼睑轻垂着未说话。
春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正要再说别的,外面侍婢这时进来,低头禀报说:
“夫人,紫烟求见。”
听着这几个字,姜映晚倏地起身。
她看向来传话的婢女,立刻对她说:“让紫烟进来。”
春兰反应迅速,及时挪开了手,才未曾戳碰到主子手上的伤。
紫烟时隔多日刚回,春兰心里清楚姜映晚急着跟紫烟说话,她很懂事,默默咽下正想说的话,专心并快速地将药涂完,在紫烟进来之前,便收了药瓶,对着姜映晚福了福身,善解人意地说:
“紫烟姐姐多日来归,夫人定有不少话交代紫烟姐姐,奴婢便先行告退,夫人若有吩咐,尽管喊奴婢,奴婢就在院中候着。”
姜映晚放下涂完药的手,看着面前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唇侧弯起点点弧度,温声点头,“好。”
春兰转身出去时,在卧房门口正好与紫烟迎面遇见。
紫烟担惊受怕多日未见到姜映晚,好不容易要见到自家小姐,眼睛都是红的。
两人在门口相遇,彼此点了点头,便一个往里,一个往外。
春兰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紫烟快步往房中去,在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姜映晚时,眼底狠狠酸涩,眼眶红通通地晕着水雾,她颤着声喊了句“小姐”,径直朝着姜映晚扑去,抱住了她。
姜映晚拍着她的肩,挂念着这丫头的伤势,第一句话便是问:
“手臂上的伤可好些了?快让我看看。”
紫烟吸着鼻子重重点头,“小姐莫担心,已经好多了。”
说话间,她撸起一截袖口,让姜映晚看伤口,并解释说:
“前些日子奴婢虽不能来见小姐,但裴大人指了一位郎中给奴婢处理伤口、并给奴婢留了一瓶伤药,这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小姐莫担心。”
姜映晚揪着的心放下不少,“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紫烟将袖口放下来,“应该是京城附近的一间院子,但奴婢没去过那里,不是很确定。”
姜映晚正要拉着她坐下说说话,紫烟却拿过一路抱过来的包裹,眉头微皱着打开,“小姐,奴婢有件事,需向您禀报。”
姜映晚看向她包裹中的东西,发现都是些邺城一带姜家铺子的账本。
紫烟咬了咬唇,很是气愤,对姜映晚说:
“奴婢在来京城时,恰巧碰到了被老夫人的人寻来京城的李管事,这些账本,都是李管事让奴婢转交给小姐的。”
紫烟越说越气恼,倒豆子似的将一切说出。
“若非这次李管事被裴大人的部下押送去邺城,竟还不知,姜家那几位贪心不足的旁系,又打起了姜家本家家业的主意。”
姜映晚翻账本的动作一顿。
又听紫烟接着道:“李管事说,是他们听说小姐早已离开了京城,又久未回邺城,邺城一带的铺子几乎未见姜家本家接着打理,他们便以为小姐出了事,自顾不暇,便暗中再次打起了那些庄铺田地的主意。”
“并仗着姜家旁系的出身,明目张胆地将租赁出去的田地随意增租,还接连在不少铺子中指手画脚,甚至还在铺子账上支走了大笔的银子。”
紫烟愤愤不平,气得险些跺脚,“这才一年多而已,那几房旁系,便以为本家断了后,死性不改地再次想霸占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姜映晚眸色很沉,盯着账本的眸子深谙冰冷,在紫烟全部说完,她才出声问她:
“这么短时间,李叔是怎么查出来这么多事的?”
紫烟滞了下,下意识瞧了眼自家小姐。
“倒不是李管事特意去查的,久不回邺城,突然回去,还真没想着这么快就去查铺子和田地。”
“是那日被裴大人的心腹‘送’回邺城时,正好从城北的绸缎庄路过,碰巧见二房和三房的人从绸缎庄中抱出好多绸缎,还拿着几大袋子的银子。”
“在绸缎庄门口不期然撞见,双方都愣了下,回过神来,李管事率先愤怒地进了庄铺,找掌柜的一问,才知他们这大半年来接连去账上支账的事。”
紫烟顿了顿,接着继续说:
“邺城的庄铺,原来都是李管事亲自打理,在槐临的那一年,为避免暴露行踪,李管事没敢碰邺城的庄铺,这才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而二房和三房见李管事是和裴府的人一道来的邺城,以为是他们这大半年来从铺子支钱和涨租的事败露,没敢狡辩,很快便归还了绸缎和银子。”
“那日‘押送’李管事回邺城的人是季白,这事好像被禀报给了裴大人,过了没两日,还没等李管事一一在庄铺中查账本,姜家旁系就接连上门,将银子主动还了回来。”
紫烟指了指那些账本,对姜映晚说:
“这是邺城庄铺所有的账本,那些银子还回来后,明面上的账看着是正常的,但不知暗中是否还有猫腻,李管事让奴婢抱来给小姐瞧瞧。”
姜映晚指尖搭在最上面的一本账本边缘,眼底晕冷久久未散,好一会儿没说话。
将事情说完,紫烟便没再接着出声。
当初姜祎夫妇还在的时候,几十年来对姜家那些旁系着实不薄。
可他们故去后,那几房贪心不足的旁系一而再再而三觊觎姜家的产业,屡次试图据为己有。
别说姜映晚,就连紫烟,都觉得很是寒心。
等了好一会儿,见自家小姐看着这些账本不知在想什么,紫烟斟酌片刻,正想说些话转移一下自家小姐的注意力。
还未开口,突然见春兰匆忙从外面跑进来,“夫人,宫里来人了。”
紫烟眉头一皱。
姜映晚也看过去,问春兰:“宫里?”
春兰连连点头,“陛下命首领太监卫公公送来了好几箱珠翠和明珠。”
“还让卫公公带了话,说姜家祖辈几代都为朝堂尽心尽力,首辅大人更是朝之肱骨,年后二月初六的大婚无需准备婚服,陛下亲赐凤冠霞帔,由宫中赶制,贺裴、姜两家结亲之喜。”
紫烟瞪大眼。
尤其那句“年后二月初六大婚”。
她诧异地看向姜映晚。
惊得想问又不知该如何问。
她才几天没陪在她们小姐身边?
竟连大婚的婚期都定好了?
说完,春兰小心地看了眼姜映晚,踌躇问:
“陛下命卫公公送来的贺礼,已送至翠竹苑了,夫人可要……出去看看?”
姜映晚指尖攥起。
却误剐蹭到掌肉中的伤,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被蹭开,伴随着尖锐明显的痛意袭来,指尖触上一抹温热。
姜映晚抿唇松开指尖,没管掌心裂开的伤,对春兰说:
“我稍后再去看,你先出去吧。”
春兰低低应声,“是。”
卧房门重新被关上后,紫烟惊愕问姜映晚:
第147章 他寡淡笑着,指骨捏着她下颌,强迫她转头看他
“小姐,您与裴大人的婚事,竟是陛下赐婚吗?”
姜映晚眼底晦涩,“不是赐婚。”
但也相差不大了。
御赐的婚服,是天子赐婚后才有可能有的殊荣。
如今,两家婚事对外宣称的是裴、姜两家祖辈亲定的婚约,皇宫却在大婚前赏赐珠翠又赐凤冠霞帔,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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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苑这边气氛沉闷得像压了一块石头。
紫藤院那边,也不见得多好。
笑脸将卫公公送走后,一回到紫藤院,老夫人就沉下了脸。
茶盏被重重拍在桌案上,滚烫的茶水溅在檀木桌面上。
陈氏怕伤着了老夫人,忙让人收拾桌案。
“母亲,您消消气。”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怎么消气?那逆孙羽翼真是硬了,他这是明晃晃逼迫着我这把老骨头点头应下这门婚事。”
这些日子,陈氏答应了这门婚事,但老夫人始终不想让裴砚忱和姜映晚一辈子这样纠缠,还是想劝着阻止这门强求来的亲。
今日天子以示殊荣的赏赐,与其说是为裴、姜两家即将到来的亲事添彩,
倒不如说,是裴砚忱没了耐性,借着今日的赏赐告诉老夫人,若她还是不允他们成婚,他只能在陛下面前求一道赐婚圣旨。
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怎会看不出这层赏赐之下的真正含义。
她哪怕再想拦着不让他们成亲,这门亲事,她也是拦不住了。
她那个嫡孙羽翼丰满到,在诡谲风云的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在这座府邸中,更是任何事都早已不需要过问她的意见。
哪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也再无人能够插手。
他昭告天下要娶姜映晚的心,从不是她们的劝阻能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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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末,裴砚忱从刑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