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已经拉着姜映晚迅速往外跑去。
夕阳霞光下,睨着光辉而来的男人清隽矜贵,眉目在夕阳余辉中映着柔和,急促的步伐在见到她们母子时微微慢了些。
满院侍婢兴高采烈的行礼问安声中,裴砚忱的目光静静望向被小怀安拉着从房里出来的姜映晚。
隔着长廊,两人视线对视。
瞧着院中近在眼前的父亲,小怀安松开姜映晚的手,迈着小短腿急冲冲跑下长阶,直直朝着裴砚忱扑去。
“爹爹——”
小家伙扑在他大腿上,裴砚忱唇侧不自觉晕出笑意,弯腰将又长大了不少的小家伙抱起来,看向他,笑着问:
“这一年,安儿可有惹娘亲不高兴?”
小怀安头摇得像拨浪鼓。
“安儿很听话,一次也没有惹娘亲不高兴。”
裴砚忱笑意更浓,“安儿真乖。”
裴怀安搂着裴砚忱的脖子,趁机撒娇,“爹爹回来得晚了,错过了安儿的生辰。”
裴砚忱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抱着他往姜映晚那边走,“是爹爹的错,爹爹为安儿补回来。”
裴怀安高高兴兴地点头。
说了好一会儿话,裴砚忱才将裴怀安交给嬷嬷,和姜映晚单独来到房中说话。
周围一群人都被打发出去,裴砚忱第一时间搂住了姜映晚。
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揽着怀里人纤细的腰身,漆黑如墨的眼底尽是浓烈的思念。
“这一年,府中可还好?”
姜映晚由着他抱,“都好。”
说着,她问他,“在外的这一年,一切可还顺利?”
裴砚忱动了动眸色,没告诉她险些命丧西北的事,只轻描淡写地点头,“都顺利,只是很想很想我的晚晚。”
他圈紧她。
靠着她在怀里的真实感,来疏解这一年多将近四百个日夜入骨的思念。
“西北与京城相距遥远,我怕我的晚晚不适应,我怕安儿惹你生气,怕府中有什么变故。”
“更怕我的晚晚孤身一人。”
“在外的这一年,为夫日日夜夜都想夫人,想早些击退西璃,回来见我的晚晚。”
他抱了很久。
姜映晚也任由他抱了很久。
直到夜色漆黑。
直到陈氏听闻儿子平安回来,府中加急准备了洗尘宴为裴砚忱接风洗尘。
时隔一年,府中众人再次聚齐,一家人在一起说了许久的话,待再回到翠竹苑时,已近亥时末刻。
月朗星稀,窗外冷风稀疏。
交颈缠绵的床帐上,姜映晚手心中尽是细汗,纤软盈细的腰肢被男人大手掌控着,绷着低颤的弧度。
良久,姜映晚忍着呜咽,被他抵着后腰搂进怀里,胸前密密麻麻交织的伤痕引起她的注意。
姜映晚睁开眼,借着帐缦外溢进来的昏暗光线,看向他胸膛。
她目光停留在,他心口左侧,极靠近心脏,险些便刺入心脉、还未完全痊愈的箭伤伤口。
她抬手,虚虚隔着那伤痕,在伤口边缘碰了下。
瞥见她的动作,摩挲着她腰肢、想低头吻她的裴砚忱停住,低头,看向她眼睛。
灼热的掌心轻轻扣住她手腕,将她的手握进掌中,喉咙轻动,嗓音低缓,啄吻着她唇角,对她说:
“只是不小心中了一箭,不过皮外伤,快好全了,不用担心。”
他只字未提,那支淬着毒的利箭直直刺进心口,毒素蔓延至心脉,险些命丧黄泉之事。
在刚去西北的那段时间,裴砚忱身上的伤便大大小小不间断。
他军中有位副将,亦已娶妻生子,在一次战场归来,让军医处理伤势时,副将咬牙忍着痛,苦笑着说:
“还好,是在军中受的伤。”
“还好,短期内回不了家。”
“若是让妻子看见,这深入骨肉的伤,还不知道要让她担心到什么程度。”
那时,听着这几句话,再看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裴砚忱不由在想,若是他亦一身伤痕地出现在姜映晚面前,她可会……像寻常百姓家的妻子那般,为他担忧,为他心疼?
苦肉计,亦算是惹人生怜的一计。
但在战场中待了半年时光,当重伤轻伤早已成了家常便饭时,裴砚忱彻底打消了用苦肉计博取同情的卑劣法子。
他受伤,是因为他要护身后的大昭百姓安危,是因为他要击退西璃护国土无恙。
他身为大昭的臣子,有责任、有义务,为大昭出生入死。
赴战场,是他的选择,是他的使命,更是他的义务与责任。
但,不是她的。
他凭什么,用他履行自己的责任与义务所受的伤,去换取她的同情?
来西北,是他要来的。
上战场,是他要上的。
用句难听的话来说,就算他真的死在了战场上,也与她没有关系。
他不是为她而死,凭什么要她来自责,凭什么要她来愧疚。
奔赴西北,是他的选择,不是她的。
她没有义务,为他的伤痛难过。
他亦没有资格,以身体上的疼痛,去要挟她心痛他、担心他、乃至——对他生愧。
或许,段逾白那句话才是最正确的,他强娶了她,便没资格怨她不爱他。
他想要她,想让她在他身边,他如今,已经遂了心愿,还要奢求什么?
这样就很好了。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
爱的前提,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而非存有奢求对方回报的心理。
他不能太贪心。
她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苦肉计、悲情计那种劣质的戏码,他不屑对她使,也不能对她使。
她只要好好的,他能日日看到她,便足够了。
裴砚忱揉抚她温腻的腕骨,圈着她腰身,低头去吻她红唇。
缱绻炙热,裹着不加掩饰的爱意。
姜映晚呼吸断断续续,唇角被他吮得发疼,湿漉漉的眼睫坠着水珠。
极致的深吻与缠绵中,素白指尖被他抵着,指缝被他撑开,骨节有力的手指强横地抵进来,圈住她的,十指紧扣,以最亲密的姿势毫无缝隙地紧拥。
“以后,我们再不分开了。”深深床幔中,他对她说道。
第199章 全文完
大军胜利凯旋,萧邵提前准备了庆功宴。
但考虑到大军返至京城天色已晚,特于第二日宴庆。
庆功宴上,论功行赏完,萧邵特允了裴砚忱一个月在府休养伤势的时间。
与父亲分离一年多,裴怀安格外黏裴砚忱,回府后,裴砚忱率先让人准备了一场生辰宴,亲自陪着小家伙过完生辰,又接连陪了他好几日,小家伙才渐渐满足。
哄好了儿子,剩下的时间,裴砚忱便着重待在了姜映晚身边。
她忙时,他从不打扰她。
她不忙了,他才会贴上去,拥住她抱一会儿。
直至盛春,一个风和明媚的天气,姜映晚疲倦恶心,让府中大夫一把脉,才得知是竟又有了身孕。
算算日子,是刚回京那夜的。
姜家本家与旁系的关系不睦,姜映晚也无其他的兄弟姐妹,姜氏一族本家,除了她,并无其他后人。
裴砚忱知晓姜映晚对姜家的看重,亦是知道,她是为了身后的姜家才与他相敬如宾。
这个孩子,他主动提出,让孩子姓姜,入姜家族谱。
对于他这个决定,姜映晚是诧异的。
瞥着她错愕的神色,他却将她拥在怀中,跟她说:
“姜家本家,总要有香火继承。”
“再者,孩子姓什么,并不重要。”
“从我们成婚的那一日起,姜、裴两家,早已彻底绑在了一起。”
“无论孩子姓姜、还是姓裴,都是我们的孩子,都是两家共同的孩子。”
腹中胎儿渐渐大些后,施苍请平安脉时,发觉腹中孩儿应是双生胎。
深冬瑞雪夜,在娘亲腹中待了足月的两个小家伙顺顺利利出生。
一男一女,龙凤胎。
裴砚忱抱着两个孩子,按照他许给姜映晚的约定,将两个孩子都冠为了姜氏。
姜烨呈,姜梓芫。
如裴砚忱所说,不管孩子姓什么,都是他们的孩子,都是他与两世最爱之人的子嗣。
他亲手教他们诗书政史,教他们礼制法度,教他们朝堂立足之道,一步步带着他们封侯拜相,位极人臣,踏至权臣之巅,将裴、姜两家的未来,交至他们手中。
孩子们一日日长大。
他们为人父母者,也一日日变老。
西北边关生命垂危之际写的那封放妻书,在此后经年,裴砚忱常有梦见,那种生命临至尽头的感觉,混淆着前世的记忆齐齐涌现。
但他从未对姜映晚说过那封放妻书的存在。
仿佛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