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气候没那么冷了,小姑娘一身丁香色裙子,耳垂上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欢快极了。
来到纪王府大门外,孟薇看见路边停了一辆马车,许是萧远的访客。
除此以外,王府的牌匾上没挂庆功的大红色绸花,也没增添侍卫看门,大门口清清静静一如往常,连斑驳掉漆的大门也没重新刷上朱漆。
孟薇敲响大门,猜测萧远许是为了避嫌,还有,今日他有客人在,那她送了东西便走。
大门打开。
王福探出头看见是她,笑呵呵开门让路:“原来是孟姑娘,什么风把姑娘吹来了,快快请进。”
虽说来了纪王府许多回,孟薇还是客气地站在门口,请王福通报萧远一声。
拗不过她,王福便拿了一条长木凳请她和阿橙稍坐。
他去了没一会便回来了,一起的还有岳公公。
王福低着脑袋,似乎不敢看她,一头扎进门房里去。
岳公公就更奇怪了,一来便问她些近来家中长辈身体如何的客套话。
孟薇性子温柔豁达,一一作答,方才客气道:“公公,殿下不方便见客吗?那我改天再来。”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言行举止知进退有礼节,岳公公实在不忍驳她面子,但主子的命令也不能不听。
这事实在叫他难办,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在,但殿下……他不想见姑娘。”
孟薇怔了怔,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远回来才五天,她也没有招惹他呀,难道是怪她早不来看望他?
见她懵懂,岳公公索性又道:“殿下说,男女有别,请姑娘莫要再来了。还有一包东西,也请姑娘都拿回去。”
说罢,岳公公让王福拿来一个蓝布包,打开来,里头包的是孟薇送给萧远的棉靴护膝和手套。
短短几句话,孟薇实在猜不透萧远在发什么脾气。
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她,即便不高兴,也不曾对她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委屈极了,他不肯见她,连她送的东西也要退回来。
孟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拿着布包先离开。
回到府里,孟薇默不作声地搅拌纸浆,低着头干完活,又躲回厢房对着书发呆。
阿橙见不得她受委屈,气得跺脚:“我早就看出纪王不是好东西,有了功劳就不认旧友,难怪被太子针对!姑娘别理他,今后再也不见才好,谁有那闲情一直照顾他呀!”
孟薇眼圈微红:“阿橙,你说,他是不是有苦衷呀?”
“他如今风光得很,能有什么苦衷。”阿橙气不打一处来,“偏生姑娘心软,一直照顾他,可他就这样糟践姑娘的好心,姑娘还替他找上理由了。”
孟薇趴在案上,带着哭腔软软道:“可是我送去的东西都被殿下好好保存了,连饴糖也没化。如果讨厌我,把它们都扔了便是,他何必留下来?”
阿橙实在太气愤,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随口道:“所以才说他讨厌,收下人家送的东西,又完好退回来,多会打人脸面啊。”
“不是的……”孟薇摇头,不肯相信,“他肯定有苦衷。”
上辈子,萧远不是这样坏的人。
阿橙气得拍自己大腿:“我的姑娘,你就是心太软!我实话告诉你吧,纪王府大门口那辆马车,姑娘瞧见没?那是杨姑娘的马车,我清清楚楚记得她车夫的模样,绝不会认错。”
孟薇眼里不可置信:“你是说,在纪王府遇见过的那位杨姐姐?”
“就是她!”阿橙气道,“姑娘想想看,纪王说的什么男女有别,那杨姑娘也在府里,又算怎么回事?要我说,他就是有了军功,嫌弃姑娘的身份不配同他结交,转头去找太后身边的杨姑娘了。”
孟薇红着眼圈呆呆坐在那里,心里知道他和杨妘娘交好,在宫里便有了照应,这是件好事。
可她还是委屈,什么话也不想说。
窗外是一片大好的春光,阳光照在桂花树梢上,萧远却心不在焉。
杨妘娘絮絮叨叨说些什么,他全听不见,心里只有方才岳公公悄悄回他的话。
孟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遵守和她的约定,活着回来,可是他让人对她说了那样侮辱的话,她一定对他失望至极。
从今往后,孟薇再也不会理他了。
第26章 长命缕
杨妘娘笑着告诉萧远,太后听闻他立了功高兴坏了,盼着他早日回来。
末了,她低着头害羞地笑:“我也盼着殿下回来。”
萧远眼神空洞,面上没有笑容,也不说话。
阳光洒入窗棂照在香案上,他坐在太阳照不到角落里,呆呆地望着外头,似乎在盼着某个人。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迟钝的杨妘娘都觉察出不对劲。
刚开始,他还同她说两句话,等岳公公出去一趟又回来,他便成了这副样子。
杨妘娘奇怪,问他是不是连日赶路没休息好,他也不回话。
一旁的岳公公暗自叹气,殿下这是作的什么孽,说狠话把孟姑娘赶跑了,如今倒好,那心思也跟着人家跑了。
没办法,他只好自作主张,借口纪王连日进宫面圣累了,请杨妘娘先回。
杨妘娘起身,依依不舍地看向萧远。
这是头一回,萧远耐着性子陪她说了许久的话,虽然一大半是她在说。
少年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精气神全没了,像个行尸走肉一样默默起身,又默默踏出偏门,不和任何人说话。
他离开了,杨妘娘提着宫里御厨做的精致点心,对岳公公说:“这是我特意从宫里带来,送给殿下的。”
“有劳杨姑娘惦记着殿下。”岳公公客气接过,送她出府,感叹纪王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能吃得下什么点心。
天气越来越热,很快便到了五月。
快过端午节了,家家户户都要吃粽子。
孟薇也和冯氏一起包粽子。
京郊漫山遍野的白色野牡丹甚是好看,还有那棵老槐树也发了新芽,可漂亮了,孟薇很想告诉萧远。
可是,他已经说了不再见她。
孟薇手上包着粽子,也给他留了一份,包好以后,又想起那人不许她再去王府。
她心里分外委屈,再好的天,也没了心思出门玩。
直到初四这日,因着早就同蕊表姐以及邵家四姊妹约好了去端午庙会玩,她才不得不出门,权当散心罢了。
汤蕊和邵家姊妹们在约定的凉亭边见面,等她过来,老远便招手唤她。
看见小姊妹,孟薇心里欢喜了些,也挥手回应她们。
五月的初夏,几个姑娘早都换上漂亮的夏衣,孟薇也穿着轻薄的襦裙。
她把准备好的蜜枣粽分给小姊妹们,自己还剩三个用五彩线拴在一起的粽子。
明知萧远是坏蛋,孟薇还是期望能在庙会碰见他,问一问不理她的缘由。
端午庙会热闹非凡,街上人来人往,到处是卖小吃的摊贩,还有个捏面人的小摊子。
汤蕊催着众人来到摊子前,指着一个猪八戒的小面人,问捏面人的中年男子:“我要这个,怎么卖?”
最后,每个姑娘手里都拿了一个面人。
孟薇买的是孙悟空,孙大圣左手拿蟠桃,右手举金箍棒。
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逐渐长开,身姿纤细,模样美丽。
一路上,无数少年回头看孟薇。
汤蕊的奶娘悄声吩咐小厮和丫鬟把几个姑娘围在中间,尤其要留意孟薇。
庙会人多,耍杂技的人在台上表演吞长剑,台下一群人为他捏把汗,汤蕊也紧紧攥着手帕。
孟薇心不在焉,左顾右盼,总也不见人群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失望,大约今天见不着他吧。
前世,她得了他的救命恩情,明明想尽全力待他好,可现在他不愿理她了,她怎么找机会报答他呢?
几个姑娘边走边逛,看见一个婆子坐在一家酒楼门口,身旁竹篮里放着胭脂水粉。
而楼上,婉转而缠绵的歌声飘下来。
汤蕊和邵家四姊妹只觉得曲子怪好听的。
孟薇却脸蛋微红,她爱看书,懂得一些番邦话,听出这是一首艳曲。
再抬头,她看见店铺牌匾上写着太白楼三个字。
太白楼是京城著名的酒楼,一共三层楼,每层楼上都有赌坊和歌姬舞女,因为酒水昂贵,来这里玩的多是富家子弟。
方才孟薇听见的歌声便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二楼雅间杏花居里,一群十七八岁的富家少年正在饮酒作乐。
他们正中间,艳丽的胡人歌姬抱着胡琴,正弹唱西域小曲。
中间主位上,有个身着赤色宝相纹袍子的少年靠坐在胡床上,姿态风流不羁,搭着膝盖的右手里拿着一只酒盏。
萧远喝了许多葡萄酒,边塞的烈酒尚且灌不醉他,何况这样的果酒?无论喝多少,他心里都明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