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舟衍这事不关己的语气,无情,却也是合理。
在场的众人,顺着燕舟衍的话思考,觉得,也是不无道理。
像翁晶晶这样的情况,三人行……扭曲的、不正常的关系,若是再祸害别人家好端端的子女……的确是说不过去。
燕舟衍这一番提议,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好像就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案了?
三个人当中,那太监服饰的不知名人士,暂且不论,他们一个羊大国的使节——两国明面和平的象征,一个高官独女——掌握着国库账目的某位奸臣的爱女,总不可能一起浸猪笼吧?
“就算没成事,清白也没了,这翁家小姐不嫁给马大人,还能咋?”
“绞了头发去那座庙里做尼姑呗,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听说外邦条件极其艰苦,女子稀少,外邦人也大多粗俗,好像还几个大男人共享一个女子……”
“嘶!天呐!那还是得留在我们大燕,大燕安全多了啊……”
“真是的,被我们发现之前,为保清白名节,就该投湖啊,一了百了一身轻,也好过在这里被我们指指点点啊,说不准还得去那条件艰苦之地,当共妻……”
在众人好坏参半的议论纷纷中,翁尚书那响亮又尖锐的怒吼,从那处晦暗的屋子里蹦了出来:“我不同意!!!”
听了燕舟衍对他乖女随意的处置在前,又被众人妄自施加在他乖女身上的道德枷锁给气得直哆嗦、怒极、也差点厥过去的翁尚书,死死咬着后槽牙,勉强维持着神智的清明,脚步趔趄着上前,噗通一声跪在皇上的脚边,求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饶了微臣独女一命,那羊大国使节如此粗鄙,怎配得上,怎可做我家娇娇女的夫婿啊!还请皇上不要赐婚!”
翁尚书这下是彻底着急了,连称呼都变成了“我”,他自下往上,望着皇上的一双浑浊赤红的白目,几欲从眼眶中瞪出来,看着可怖。
但已经看翁尚书不顺眼很久的皇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机缘巧合也好不容易送上来的机会呢?
“哦?爱卿可有高见?另媛的名声,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可真的不好保啊,而且又是在这么多外邦使节的面前,如果她不嫁给羊大国使节马大人,大燕的高风亮节……这可是让我们大燕的外交形象不好啊……”
似是语重心长,但皇上眼里的算计,都快蹦到翁尚书的脑门上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如果翁尚书不想要他的乖女被赐婚给那粗鄙的羊大国使节,就得把他脑子里的国库账目吐出来。
翁尚书:“……”
他不是不懂,但这是他掌握如今地位的,犹如密宝一般存在的东西。
也是他的保命符。
如果把账目交出去,按照他之前这么多次的作死冒犯,指不定,哪一天,心血来潮或是心情不好的皇上,就能随便找个由头,给他处理了。
朝堂之上的官员,向来踩低捧高,也一定会落井下石,人人都来踩一脚,人人皆可羞辱他……届时,他的下场,绝对能让他生不如死……
可……
是他的乖女啊……
是他从那么小的襁褓中,一点一点养大的乖女啊……
低头间,翁尚书暗啐了一口,一个深呼吸后,才抬头对皇上打着商量道:
“微臣年纪渐大,近来的记性的确是有些下滑,不若等微臣回去慢慢默出来?”
不交出来,眼下的情况,显然是不可能,但如果全部交出来,翁尚书又觉得他小命难保,更不用说去保护他的乖女了。
危急之刻,人的大脑,为了自保,会以极端的、超越平常极限的速度运转。
一个呼吸的时间,翁尚书便思索出了说一半留一半的方案。
皇上没想到,让顽固的翁尚书低头,竟然有这么便宜的手段。
如果早知道……不,被皇后看上的皇上,骨子里,就是良善的,大抵,也不会为了账目,去主动谋害一个深闺中的女子。
这一次,若不是对方主动犯到燕舟衍的身上……皇上大概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吧……
“可。不过,翁尚书还得尽快啊,毕竟,使节们离开大燕的日子,也不远了……”
皇上点了头,知道有今日之果,已然是翁尚书的极限,人总是不能逼得太紧的……但也给了翁尚书这个老油条一个截止期限。
“……是。”
果然没这么好糊弄,翁尚书咬着牙,却也松了口气。
这下,他的乖女,就不会被迫远嫁异国他乡了……
“这不对啊?皇上,这女子明明就失了清白与我,怎么就不给我赐婚呢?”
骨子里的劣根性,或是逆反心理,扎好散开衣襟的马忠义,皱着眉,大步走到皇上面前,大声抗议道。
松下来的一口气还没落到实处,就被马忠义这莽夫给气到堵住的翁尚书和翁晶晶:“……”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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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同化?
◎“马大人,注意你的用词,在你面前的,可是大燕的一国之君!”
老早……◎
“马大人,注意你的用词,在你面前的,可是大燕的一国之君!”
老早就对马忠义这不着调的样子相当不满的施公公,拂尘一挥,高一度的嗓子,夹杂着怒斥。
“……微臣,下官请求皇上,把这女的赐给下官。”
马忠义一噎,但在大燕的这片土地上,到底也不敢太过放肆,他撇了撇嘴,在翁尚书的边上,单膝跪下,双手抱拳,不伦不类的,行了一礼,而后,才瓮声瓮气的,重复表达了他的诉求。
皇上:“……”
真是让人头大。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使节需要解决。
“马使节,赐婚,讲究的是二姓之好,人家不愿意嫁给你,朕赐婚了,岂不是凑成一对怨偶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朕可不做。”
说的冠冕又堂皇,但在场没人敢当面反驳。
不安的心又悬起的翁尚书,听到皇上的这个回答,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先一步向皇上表明了他愿意默出账目的意愿。
若是他在这脑子不灵清的马忠义后面才站出来,那便落了下乘。
落了下乘之后,在筹码交易中,便意味着,比对方低了一筹。
届时,他恐怕连默出全部的账目,都无法阻止他乖女要远嫁受苦的事实。
还好,还好……
“可是……”
大燕的语言本就学了个囫囵,只勉强够日常的交流,这么文绉绉的话一出,马忠义就傻眼了,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可以白得的女人,就这么从他手中溜走,他满脸不平,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满心满眼都是翁尚书口中的账目的皇上,给打断了。
“行了,马使节,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为止,你要是喜欢人家,改日穿得精神点,带好聘礼上门求取才是,别在这里……”
在皇上和翁尚书还有马忠义打着官家话的时候,项翛年顺着翁尚书身后一条无人站着的空出来的路,一路往里面看去。
也算是终于看到了翁晶晶如今的模样。
浑身上下,都一副被狠狠蹂躏的样子,即便是放到现代,明眼人看了,都是一副“被摧残”的事后模样。
谁都不会相信,这副模样的弱势角色,在歹徒的手里,身心上,没有受到侵害。
但项翛年眉头一皱,到底是没说什么。
而且,项翛年记得,那马忠义和太监,都是被打晕的,在人群聚过来之后,才都醒的。
在晕厥的状态下,他们不可能会对翁晶晶下手。
那翁晶晶身上的痕迹,应当是燕舟衍手底下的人弄出来的……
项翛年忽然想起了陈平的那张脸,看着不像坏人,况且,她和燕舟衍去换了衣服回来,也不过一盏茶左右的功夫,陈平……应该不至于饥渴到对翁晶晶下手的地步吧?
燕舟衍的手下,应该,也许,可能,品性都是好的,不太会对昏迷中的弱女子,做出什么不应该的行当来吧?
可是可是,人不可貌相,万一……
思维矛盾之中,脑子里在不断打架的项翛年,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却不是对翁晶晶的。
而是对她自己的。
在这个王权即律法的时代,生活久了……难道,她也被同化了么?
不然,为什么,她在看到翁晶晶如今下场的时候,心中竟然不起一丝波澜?
没有同情。
没有怜悯。
只有,对自己从此险境中脱离的庆幸。
如果,没有顺顺,如果,项翛年不曾机敏,如果,项翛年不曾谨慎到把这件事情告诉燕舟衍……那么现在,在翁晶晶的位置上,就该是她了。
人权、话语权、所谓的公正平等……都掌握在少数上流人士的手里,无论哪个时代都相同。
官官相护,是官官默认绝不明言于口的潜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