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欢喜,有人愁。
君王的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左右他人的命运。
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门婚事便是板上钉钉了,只要李世民一道诏书,不论薛家那边是否愿意都必须应下。
李世民政务繁忙,搞定了女儿的婚事,他便没有再在琼华殿多停留。
目送李世民离去的背影,李仪隐隐有种感觉,他是特意要将她许给薛瓘,似乎……似乎是知道她与薛瓘是旧识。
李仪猛然想起刚穿越到这里时,坊间传闻她与薛家郎君有染,李世民该不会是知道了那所谓的薛家郎君就是薛瓘了吧?所以他此举是为了成全李仪与薛瓘的“私情”。想到这,李仪心中顿时百感交集,所谓父爱如山,着实沉重……
“恭喜十六姐觅得良婿,姻缘天成,必是一段佳话。”
李仪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李芃柔婉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想起她俩的事还未解决,便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多谢妹妹吉言。”
沉吟片刻,她又道:“你那信物我可以替你传去长孙府。”
因为她要出宫一趟。
李芃闻言又惊又喜,赶忙将玉佩掏出来递给李仪,果然在琼华殿逗留是没错的。
青玉光滑无暇,品质上佳,可见其心意。
身为不受宠的庶出公主,李芃身边怕是没有比这更珍贵的物件了。
李仪便将其交给阑珊收好。
在琼华殿通往后妃寝殿的路上,李芃自是兴高采烈,三番两次找同行的李绚搭话,李绚都是敷衍应对,可见她兴致不高。
李世民说过的话,一遍遍回响在她脑海中。
嫡姐不要的才能轮到她,而一旦嫡姐想要了,便再也没有她的份。
河东公府,薛瓘院中来了位前堂的下人。
“二公子,夫人与大公子有事要您去前堂商议。”
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奴仆,薛瓘也很是和善:“我随后便去,有劳了。”
嫡母与长兄有事找他,那绝非好事,可薛瓘也得前去一探究竟,人在屋檐下,躲是躲不掉的。
一进大堂,薛瓘便感受到了一个尖锐的眼神飞了过来,抬头一看,原来是大嫂郑蔻也在堂内。与她不同的是,长兄薛琲虽然看他的眼神也不友善,但其锋芒较为内敛,显得沉稳许多。
“母亲,兄长,不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薛瓘上前向两人问安,自动忽略了郑蔻。
郑蔻虽然气恼,但并未多言。
嫡母廖氏是位面善的妇人,她对薛瓘微微笑了笑,正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薛琲抢了先:“二弟,你已到了适婚之龄,该谈婚论嫁了,你大嫂为你寻了门好亲事,母亲特意唤你前来想看看你的意思。”
从进来开始,薛瓘就察觉到了郑蔻的得意之情,原来竟是在此处。
薛琲此言一出,她立马拔高了声音笑着接话道:“对方是城东钟屠夫之女,长得那叫一个亭亭玉立,花容月貌,且为人温婉贤淑,与二弟你再般配不过,不知二弟意下如何?”
她那笑容别提有多得意了,无形之中还透着一股阴狠。
屠户之女,没有任何家世,在京中勋贵人家里与奴仆无异,薛瓘低眉不自觉地笑了笑,也亏得郑蔻用心去寻了这么一户人家。
身份低微,将来嫁进薛府便能让他们当下人使唤,从而更好的打压薛瓘。
他在薛府没有立足之地,但也并不畏惧兄嫂的强权,只不过不能硬碰硬,薛瓘转向一直未能说上话的嫡母,带有几分自嘲道:“我都不曾见过那所谓的钟屠夫之女,又如何能做决断?”
廖氏终于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看着薛瓘的眼神很是和蔼,“我倒是见了那姑娘,确实是温婉贤淑,秀外慧中,家世虽然差了些,但只要是个安分守己的便无大碍。”
原来是早已经相看过了。
但廖氏既然会叫他来,而没有直接做决定,便是心中仍有犹豫,薛瓘轻松抓住了这点,故作忧愁地拧了拧眉,“娶屠户之女我倒是没什么,但母亲就不怕拉低了河东公府的脸面么?族中世代婚娶非富即贵,在我这却要娶一介屠户之女,河东薛氏何时没落至此了?”
此言一出,廖氏明显愣了愣,眼中逐渐变得深沉复杂起来。
她是薛家主母,自然要考虑薛家的名誉。
唯恐母亲被说动,薛琲赶紧开解道:“只要是个清白人家,便不怕旁人多说什么,母亲您看是不是如此?”
听了长子的话,廖氏明显为难起来,“可是……二郎所言也不无道理。”
她望着眼前生得眉清目秀的庶子,心中确实动摇起来,她并非不懂长子夫妇的心思,只是觉得门第家世确实不重要,只要娶个能持家度日的媳妇进门就行。可河东薛氏是名门望族,族中子弟众多,若是她给庶子娶了个屠户之女,那河东公府定然要被同族笑话。
看见廖氏犹豫不决,郑蔻已然没了耐心,还伸手扯了下廖氏的胳膊,气恼道:“母亲,这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听他小子胡说什么?钟家那边还等着我回个信呢,母亲迟迟不能下决断,怕是要误了一桩良缘啊。”
廖氏则是惊愣地看着郑蔻,一言不发。
薛琲将郑蔻往旁边拉了拉,看她的眼神有几分不悦,又转而向廖氏解释道:“母亲,阿蔻也是一时心急,您别放在心上,不过阿蔻是话糙理不糙,她也是真心实意为了薛家好。”
郑蔻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火,但她并无愧疚,只是语气平缓了些:“是啊母亲,您可别把我往坏处想了。”
第27章 盛夏如花(六)
一边是长子与长媳,一边是侍妾所出的庶子,廖氏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即便有薛琲夫妇的解释,她也很难被完全说服。
就在此时,下人来报说是薛怀昱已回府,正在往前堂来,郑蔻眼中难掩欣喜,主动与薛琲一同迎了出去。
廖氏不能决定的事,薛怀昱一定可以!
薛瓘没有那献殷勤的心思,就在堂内没有动,看着郑蔻将薛怀昱迎进来,笑吟吟地对他道:“父亲可算回来了,我与郎君给二弟相看了一门婚事,母亲不好独自决策,所以还要请父亲……”
“婚事?”薛怀昱脚步微顿,却是一声冷笑,“痴心妄想。”
郑蔻与薛琲都双双愣住了,没有料到薛怀昱会有这种反应,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明所以。
眼看着薛怀昱脸色不太好,廖氏上前扶着他坐下,柔声询问道:“郎君不是进宫去面圣了吗?这是发生了何事?”
薛琲夫妇也是以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薛怀昱斜眼瞥向一旁的薛瓘,微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面色极为阴沉,“圣上诏我进宫,竟是有意要将城阳公主下嫁薛家二郎,还问我对此可有异议。”
作为臣子,他又怎敢有任何异议。
此言一出,在座皆惊,当然除了薛瓘以外。
“这怎么可能?”郑蔻惊讶到不敢置信,原本的得意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圣上怎会看上……他何时看中了二弟?父亲,此事会不会是圣上弄错了人?”
要让薛瓘尚主本就不可思议,况且对方还是位嫡出公主,此等荣恩无论如何也应该轮不到薛瓘才是。
郑蔻还抱着一丝希望,薛怀昱却无情地摇了摇头,眸光阴暗复杂,“我起初也以为是圣上弄错了,但是圣上很明确地告诉我,他看中了上次与我一同赴望云亭晚宴的儿郎,他姓薛名瓘,字伯玉,是河东公府的次子。”
身份信息说得这般准确无误,显然不可能是弄错了。
自己的儿子尚主本是好事,可薛怀昱却看不出有丝毫的高兴,只因他一直认为,这位庶子注定不能为家族带来任何利益。当初他和城阳公主有牵扯,薛怀昱还讽刺过他卑贱而不自知,现在皇帝突然说要将城阳公主嫁给他,这不是在狠狠地打薛怀昱的脸么,他怎么可能高兴。
“我也想不明白,圣上究竟是看上了你哪一点?”薛怀昱阴沉着脸直瞪薛瓘,上下将他看了个遍,依然是不解,“还是说,是那城阳公主识人不清,所以才让你入了她的眼?”
这话有点说李仪眼瞎的意思,薛瓘本不愿多言,可此时也无法再沉默下去,只是他仍同往日一样温顺谦和,缓缓开口:“木已成舟,父亲何须再过多纠结,城阳公主金枝玉叶,不是我等可以随意置喙的。”
就算她嫁给了薛瓘,那也依然是公主,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媳。
薛瓘那云淡风轻的笑,看在郑蔻眼中却尤为刺眼,她暗自咬了咬牙,随后又蓦然笑了起来:“婚期都还未定下,在此期间,会有什么变数也说不定呢。”
“圣上已经同礼部定下了婚期,就在今年初冬。”
郑蔻话刚说完,薛怀昱便出声打破了她的期望,这下她是彻底愣住了,笑意逐渐凝固。
薛琲尽量保持着沉静:“居然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