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拦不住。
第二日,他便在屋前备好了一辆牛车。
李仪在阑珊的协助下换好了衣裳,正试着从床边站起身,阑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满脸忧虑,“公主,您腿伤未愈,如何能下地行走?”
“无妨。”李仪笑着摇摇头,“我这另一条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能走路了。”
随即她便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然而她还没有完全站起身,双腿便因乏力瞬间导致她跌坐回去。
“公主!”阑珊心疼不已,可也无能为力,只能紧紧扶着李仪。
腿伤未愈,可她必须要回去,所以只能靠自己站起来行走,一次不行她便要立马尝试第二次。只是她刚想尝试起身,肩膀就被突然进到屋内的男人给摁住了,“眼下靠你自己恐难以行走,我来将你抱上牛车。”
抱她?这怎么行!
李仪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男人已经俯下身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将她横抱而起。
事已至此,那就这样吧……
李仪没再拒绝,任由他抱着她往屋外走,只是她并不敢完全靠在他怀里,手也是虚虚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走的每一步都非常稳健,抱着她仿佛毫不费力。
就这一小段路程,对李仪来说却是尤为煎熬。
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抱着,换谁谁不慌张。
终于走到了牛车前,他便将李仪抱上车靠着栏杆坐好,在阑珊也坐上来之后,他就转身往前走准备在前方赶车。
此时李仪才总算舒了口气,头一回与别人这么亲近,这种滋味还真说不上来。
他坐在前面赶车,李仪便靠在栏杆旁休息。
牛车沿着山间小道一路往前,穿过茂密丛林,踏过田间小路,直往中山城而去。
速度虽然缓慢,但却十分稳当。
第46章 定州之行(六)
中山城外已不见往日的繁荣,道路上人烟稀少,但城门口却是重兵把守,每一个进城或是出城的人都要严格盘查。
不出意外,李仪所乘的这辆牛车也被守军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进城所为何事?”
面对守军的高声盘问,原本坐在前方赶车的男人已经下了牛车,并且回过头来看了眼李仪。
他不说话,就是在等李仪开口。
“我是城阳公主李仪,劳烦去向圣上或是太子殿下通传一声。”
李仪没有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再看站在旁边的玄衣男子,他没有丝毫的讶异,想必也早已猜到她是何身份。
“你是城阳公主?”守军颇为惊讶,同时也警觉起来。
若是让人冒充城阳公主进了城,那他们的脑袋都得搬家,几人一番眼神交流过后,便有一人离开城门口往城内而去,又有另一人对李仪躬身行了一礼,“还请公主在此等候,待核实身份之后才能放公主进城,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无碍,我就在这等。”
李仪坐在原位没有动,只是相比之前,她现在已经坐直了身子且姿态端正。
但见站在牛车旁的青年男人身着玄衣,还戴着面具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守军便多打量了他几眼,他便顺势走上前来向李仪道别:“既然已经将你送到这里,那我便先告辞了。”
眼见他转身要走,李仪赶紧叫住了他,“公子,不知以后可否还会再见?”
她还是想能够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青年男人身形微怔,然而离开的脚步却并未停下,“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他已经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李仪坐在牛车上等了很久,好在这个时节的太阳并不毒辣,晒了那么久也不觉炎热,只是头顶略微有些发烫。
终于,城内响起了一阵车马的喧闹声,李仪缓缓抬头看去,来的竟是太子的辇车。
从辇车上下来的人果真是李治,他第一时间就往李仪这边看了过来,在他身后方还跟着疾步行走的李微以及……薛瓘。
看见他们两人都平安无事,李仪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之前她还真怕再也见不到他们。
“十六,果真是你?”
李治快步走上前来,兴奋与欣喜交加,李微更是直接扑了过来,“阿姐!”
李仪也顺势抱住了她,便听见她在怀里低声啜泣,嗓音亦是颤抖不止,“阿姐……你没事……没事……太好了……否则我……我……”
“没事了,没事。”李仪轻轻拍着她的背,笑着安抚她的情绪。
李微扑在姐姐怀里声泪俱下,哭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突然想起兄长与姐夫还在旁边,她便赶紧收拾好情绪任由姐姐替她抹去眼泪。
李仪此时才有空望向薛瓘,一段时间不见,却犹如隔了几个世纪。
两人虽然无言,但看彼此的眼神已经抵过千言万语,有那么一瞬间,她好似在他眼中看到了失而复得的眷恋。
“你的腿……怎么了?”
薛瓘很快就发现了李仪的不同寻常,她一直坐在牛车上没有动,甚至在李微扑过来时也不曾调整坐姿。
经薛瓘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这点,纷纷将目光落在李仪的双腿上。
“受了点伤,暂时无法行走罢了。”
李仪回答得风轻云淡,脸上的笑也一如既往,好似之前受过的苦难都不曾存在。
李治闻言瞬间眉头紧蹙,“怎会如此?”
再看薛瓘,他亦是眸光轻颤,似是不敢相信李仪所言。
重伤至此,那她这段时间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之前被叛军追杀时,右腿不小心中了一箭,但好在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是伤了条腿,没什么大碍。”李仪又讲解了一番,依旧是这么无所谓的姿态。
不为其它,只为让他们不那么担心。
李微原本已经止住了哭泣,可此时又忍不住掉起眼泪珠子,悲恸之余更是深深的自责,“这怎能是没什么大碍?阿姐,都怪我,若不是你为保护我而将贼人引开,你就不会遭此厄难,这都是怪我……”
她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
“阿姐,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你为何还要如此护着我……”
看她这般自责的模样,李仪伸手抚摸着她的头,笑着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我是你姐姐,姐姐就应当护好妹妹。”
李微又扑进了她怀里,与姐姐紧紧相拥。
看见这一幕,李治亦是动容,望着李仪的那双腿满眼皆是心疼,“十六,我带你回宫,请最好的御医给你医治。”
“能不能治好还未可知,大不了就是无法行走罢了。”
李仪依然是那张无所谓的笑脸。
但是薛瓘在她这笑容背后看到了苦涩,心头似是被人紧紧揪着,却只能默默隐忍。
她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今后的人生路还有那么长,怎么可能不在意双腿无法行走,不过是故作坚强罢了。
即便是坐着不能动,她也还是那般明媚似骄阳。
薛瓘自然不会戳穿她的伪装,眼见李微已经离开她怀里,他这才走上前来停在牛车旁,“纵然无法行走也没关系,有我在,今后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来做她的双腿。
看着向自己靠近的薛瓘,李仪还在愣神之中,他已经弯腰将她横抱了起来,李仪的双手几乎是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动作很轻,唯恐碰到她的腿伤。
旁边的李治见此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纵然薛瓘的身形没有之前那玄衣男子健壮,可他抱着李仪行走也是非常稳当,而李仪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侧颜,李仪的心神无论如何也无法宁静。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将她抱进了马车里,李仪这才回过神来顺势放开了他的脖子,还眨着眼睛冲他笑了笑。
薛瓘怎敢扫她的兴,也回以她温柔一笑。
在城门外无人在意的树下,身着玄衣的青年男人远远望着城门口的几人,直到李仪和薛瓘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他才蓦然转身离去。
李仪在他面前和在那人面前,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与他生疏,与那人亲近……
李仪乘坐马车回到了中山行宫,宫殿之前损坏并不严重,现已修缮得差不多了,依旧是薛瓘将她从马车里抱回屋内。
因为她需要休养,所以李治和李微并未跟来,而是忙着去寻医术高明之人为李仪治伤。
李仪在榻上坐下之后,突然伸手抓住了薛瓘的胳膊,在薛瓘不明所以之时,李仪却不由分说撩开了他的衣袖。
只见他的手臂上缠着绷带,此时已经渗透出血迹。
“薛瓘,你手受伤了,怎么还来抱我?”
李仪凝神看着他,气愤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和愧疚。
之前她还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方才他将她放下来时,她才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拉开衣袖一看果真是如她所猜测的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