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了一年,许南总觉得她自己忘了那段岁月。但此刻再次看到金鼎,那些回忆又毫无防备地涌入她脑中,来势汹汹,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你果然见过金鼎。”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她打了个寒颤,对上知府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掉入冰窟。
“你的谎话并不高明,许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如果你说出我满意的话,条件随便你开。”
“荣华富贵还是俏丽美人,我都可以满足你。”知府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对了,我记得你还养了十几个孩子,也是个有善心的。”
“大人想知道些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南低下头,摆出一副妥协的模样。
“你在墓中到底有何奇遇,一一道来。若敢有任何隐瞒,我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计较你此前满嘴谎言之事?”
两人离开里间,许南压低声音。
“草民在接过那大师的符纸后,不知为何总觉不对劲。与同伴进入墓穴,我被陷阱吊到半空,其余人皆掉了下去。”
许南隐去和金金的互动,“突然出现一浑身金光之人,手拿铁锤长刀,不停追赶我。我一路沿光逃跑,居然误打误撞进入主墓室。”
在墓中三个月,许南只说自己在被追赶的过程中受了重伤,不得已留下养伤。
“那些日子草民浑浑噩噩,时常被金人追赶夺命。不敢将这说出口,怕被当成疯子。大人,草民绝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日日被折磨,不敢说出口。”
“哦,是吗?你与那金人当真只是这样的关系,再无其他吗?”知府眼神凌厉,拍桌而起,“你还不说实话,是把本官当傻子糊弄吗?”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许南急声求饶,“草民、草民、实在是说不出口。”
她看上去很痛苦,整个人无助又脆弱。
许南是装的,她深知自己却不能将与金鼎精厮混三月,许下山盟海誓之事说出来。知府居然费尽心力将金鼎从墓中带出,还说出“得金鼎者得天下”的话,也许早就有不臣之心。
她说出口,就势必会被利用。届时卷入风波当中,她和身旁之人都得遭殃。
“有何说不出口?”她大步朝她走来,眼看着就要提起她的衣领。
但下一瞬,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颊,血腥味蔓延开来。
第59章 不能离开
知府在她跟前吐血昏迷了。
许南接住对方往下倒的身体,脑子浮现三个大字,“我完了。”
“金金,金金!我知道是你,你快把她弄醒,你要害死我是吗?”这书房在外人看来就她们两人,要是知府一命呜呼了,她就是第一嫌疑人。
她的目光射向屏风后,但为了不让外头的人发现书房的异常,她还得拼命压低声音。把知府放在地上,擦拭眼上的血迹,抬腿重回里间。
鼎的金光愈发耀眼,但细看就能发现,金光里头掺杂一缕缕黑线,将圣洁玷污。
金金从鼎中飘出,立马贴上她,“她凭什么那么对你说话,我替你惩罚她不好吗?”
“我很想你,许南。为了找你,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以前是我不好,总想你留下来,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要养很多人,所以你才会那么想要金子。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太小气了,让你失望。”金金亲昵地俯靠在她背后,脸亲密地贴近她的脖颈,歉疚道。
许南实在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有觉悟?对方诡异的态度让她心里直发毛,当即一个箭步往前冲,“你别过来。”
“金金,你快把知府弄醒!你会害死我的,快把她弄醒!”许南真的懊悔,当时起名字怎么不给他弄个姓。眼下这么叫,都带着不可言说的调情意味。
门外传来敲门声,“大人,付大人求见。”
许南觉得现在晕过去都比醒着强,她要是因此丧命,变成鬼都不会放过金金的。
闭上眼,深呼一口气酝酿演技。再睁眼,知府提着她的衣领,质问着,“有何说不出口?”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大人,付大人求见。”
知府松开她的衣领,“让她进来。”
“许南,再给你点时辰想想怎么说,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
书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女人看到还有一个人,表情微顿。
“大人,这是?”又是熟悉的声音,许南瞧瞧抬眼。
这付大人居然是之前被捕还疯狂叫嚣的叛军将领?看两人的互动,她投靠知府了?!果然,知府也是狼子野心。
“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有何事,速说。”
“一切准备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说着还给知府递了封信,两人用仿佛加了密的语言聊了几句,这付大人很快离开。
“许南,想好如何说了吗?”
“大人,草民都说,都说。那金人重欲,为了活命我做了违心之事。我身为女子,实在是无颜面对。但随着日子往前走,我逐渐满足不了它,它竟想将我杀害。”
许南说得隐晦,但懂的人都懂,她肯定在那方面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摸了摸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痛苦的总结,“我费劲心思才逃出来。”
知府沉默了,她设想这许南一表人才,只要不开口,乍一看就是个翩翩女郎,在墓中三月两人极可能暗生情愫。
毕竟打扫书房的小厮说,一日金鼎突然发出声响,问他女子不会抛弃什么样的男子。
但许南这说法她一时竟然接受了,毕竟没有女人会拿尊严撒谎。
许南不是一般人,尊严这种东西对她来说算是昂贵之物,安稳活下去才是首要的。
知府让她离开了,她自个逻辑自洽了。金鼎开口问出那句话,结合许南所说,极可能是因为想要女人了。
许南在走出很远后,才轻松一口气。她回头看了眼,那扇朱门已经闭合。
春城已经不安全了,知府她要采取行动,她是时候离开春城了。
她回家的脚步一转,往另一个地方走去。穿过狭小的巷道,许南停在一扇门前。这扇门破旧,但外表涂上了层新油。
她抬手敲响院门,停顿了会,里头没有任何动静,她又敲了敲。院子里终于传来一阵脚步声,院门很快被拉开,一张美丽动人的脸出现。
男人荆钗布裙也难掩天香国色,瞧见她眼睛弯起,想上前拉她衣袖,却又克制得停下,显得羞涩又纯情。
“怎么突然上门来?”他的声音好像要掐出水,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许衿,我有件事想与你和你爹商议,可否进去说。”
许衿侧身让出道让许南进去,随后关上院门,跟上许南的步伐。他很期待,“可是要定下婚期?许南,我想与你快点成婚,越快越好。”
“也确实与此事有关。”许南站在台阶上,回看许衿,“伯父可方便,我们三人当面商量。”
许衿这时才从许南突然到访的惊喜中回神,许南再次提到他爹,让他脸上表情一变。
许南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贴心道:“若是不便,我与你说与一样,最重要的是你自个拿主意。”
许衿的娘病逝,爹承受不住中了风瘫痪在床。生活难以自理,这会也许还没来得及收拾。
许衿进屋搬了两把椅子,两人面对面坐在院中。
“我决定离开春城,你可愿随我一同离开?”许南诚恳开口,“你不远千里带着你爹回到春城这片故土,这里对你们意义不凡。我尊重你,也愿意倾听你的想法。”
“你若愿意离开,那我们速速成婚,随后搬走。你若不愿,所幸如今还来得及,你我将亲事解除。我可以给你一笔银子,当做补偿。”
“当然,许衿,我希望你能随我一同离开。我往后一定会待你好,会同你一起照顾伯父。此心不变,日月可鉴。”
许衿却好像听错了一般,他表情愣怔,喃喃重复,“离开?离开!”
“可是我不能离开。”
“为何?可是有什么顾虑?伯父若是不愿,我可以去劝劝他。”许南微微凑近,眼神认真。
许衿摇摇头,表情痛苦,仿佛陷入了不愿回想的往事中。抿唇凝望她,眉头微皱,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许南也皱起眉头,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她眼前的许衿一下子让她想起了两人的初见。
六个月前,她在东街遇到了一身白衣的许衿。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用推车将中风的爹拉进城中。绳索在他脖颈处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
因为惹眼的容貌,她很快被人盯上。许多人将他围住,指指点点的声音都没让他的身板低下一寸。他倔强地站着,那双眼睛微红却没有丝毫湿意。
隔着人群,两人的视线交汇,许南的心开始剧烈跳动。她甚至还没记住他的脸,就先一步深深记住了那双不屈的眼睛。
也许是缘分,她们二人甚至同姓,只是他单名一个“衿”,青青子衿的衿。她出手给他和他爹安排了住处,两人陆陆续续接触最后互通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