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砚沉默望向许南,他眼神格外复杂。
这两个人就站在许南跟前,再从上演虐恋情深。许南说时迟那时快,举起还未干透的匕首,一个箭步上前刺入阿贤赦的胸口。
匕首没入她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一群肉团涌上来,许南也愣住。她偏头去看沉砚,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她以为阿贤赦还是会毫发无伤,她此举不过是泄愤罢了,还带着求死的意味。
“一切都结束了,许南。我也许不该向天朝神祈愿,原来陷在执念里只有痛苦,我的母父姐姐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我一开始就不该救她,不该信她,是我害了景城百姓。”
沉砚的声音飘散,周围的一切开始瓦解消解,最后像是一阵烟雾被风吹走。许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感受不到。
所有一切归于虚无前,她看到了李朝。他的脸好白,七窍又流着血。他好像正跑向她,只一瞬就来到她身前。
他带血的脸埋在她颈肩,嗓音凄厉,“你没来找我许南。”
“一切终于结束了,李朝。一直活着原来那么累,我总算解脱了。”
“但很高兴能在这认识你,那段和你相处时光很快乐,谢谢你。”许南真切表示感谢,有人陪着,有人为她洗手作羹汤,真的很快乐。
最后除了那双通红的眼睛,许南什么都没记住。一片苍白,这里的主人沉砚的执念消失,幻镜也随着瓦解。
本该死在北狄人入侵那日的许南,也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第81章 葵林
天朝神是北方一带信奉的神明,传说只要虔心侍奉,天朝神感念到你的所想,便可为其达成心愿。求财求子求姻缘求平安,祂掌管的事务极其广泛。
许南作为边村人,几乎是听着天朝神的故事长大的。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景城朝公子救妻的故事。
景城有个貌美的男郎,其母是景城一个小将士,家中仅有他一子,可谓是被捧着长大。这朝公子长大后,出落得亭亭玉立,长相更是冠绝景城,自是引得太守之女倾心不已。
奈何朝公子有一青梅竹马的妻主,两人恩爱有加。太守之女嚣张跋扈,瞧上了朝公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先是用权让朝公子妻主无法科举。
但两人迟迟不愿妥协,她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朝公子妻主身染重疾,浑身泛起红色疹子,日子久了身子竟开始发烂。
朝公子每日侍奉妻主,衣不解带。但他的妻主还是一日日消瘦下去,不得已他只能去往传说中的葵林,寻找住在那的神救他妻主。
朝公子在葵林消失,在他消失的几天后太守之女离奇暴毙而亡,而她的妻主竟慢慢痊愈。众人皆言,朝公子这是献祭自我,去侍奉天朝神才得以救妻。此后,前往葵林的人络绎不绝。
但许南从小就不信这些故事,在她看来全是编造。那些故事经过几百年流传,代代相传早就面目全非。这世间若真有神,那她何苦要去科考求官,百姓又何必畏惧强权,通通虔心拜神,等着神迹降临便可。
这样笃定的态度一直到她突然进入沉砚的执念里,才开始动摇。
沉砚消散前说不该向天朝神祈愿,一直陷在执念中太过痛苦。那些所谓去侍奉了天朝神的人,难道也都是陷在执念中,循环往复吗?那她们死了吗?天朝神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许南有太多疑问,但她也没有可能去一探究竟,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以为她已经彻底死透了,但又好像没死,因为她眼下居然回到了边村,被北狄屠戮后的边村。
这里残破不堪,一场大火过后早就什么都没了。她的家也只剩下没烧干净的屋架子,那些没日没夜抄写的书本也都变成灰烬,大雨过后了无踪迹。
她飘荡在边村,试图寻找活下来的生命。不知道找了多久,天黑了亮亮了黑,都没看到那些可爱的孩子,明明那时候她把她们都藏进了山洞里。
为什么独独她变成了鬼?许南坐在村头的树上苦思冥想,看着不知多少次日升月落后,她突然想起李朝。他是不是和她一样,成了一缕魂。
许南往渡关飘去,等到了渡关她却不知道该去哪找人。她只知道李朝来自那,具体是何地从来没问过。
她和李朝只是段在幻境中的露水情缘,她对他也算不上好,相处的那段日子从没和他好好谈一谈。
她在渡关漫无目的地游荡,最后在太阳彻底西沉,一切陷入黑暗时,她想去李朝那段话,“许南,去向天朝神祈愿吧,祂会尽祂所能替你实现你所想的一切。”
许南心中也总有道声音在呼唤她,“祂在葵林等你,祂在等你。”
许南动身去往传闻中的葵林,跟着个瘸腿的女人连飘了七天才找到入口。葵林的树木与外边格外不同,走在林中,仰头看高耸的树木总有些喘不过气。扭曲的树枝张牙舞爪,风一吹簌簌作响,像是孩童的悲泣声。
密不透光的树林里,偶尔会滴落淡黄色液体。许南觉得这不像是神居住之地,反倒是像妖怪,而且是不分善恶的妖怪。
她看着前面双腿打颤的女人,开口道:“回去吧,这里危险。”
“天朝神!”女人强撑着站直,环顾四周,眼神惊喜,“伟大的天朝神,我向你祈愿,我愿以肉身献祭,换阿贤赦一命。”
熟悉的人名从陌生的人口中喊出,许南一时有些愣住。
“天朝神,若是还需要何物尽管提,在下会尽力为您找来。”
久久没有回应,女人急躁起来,“阿贤赦残杀百姓,并非明君,她死不足惜。”断断续续说了很多阿贤赦入主中原后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
“你何不去亲手杀了她?”许南靠近女人,声音压低。
“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杀了她?”女人似乎听出了“天朝神”的婉拒,神色颓靡。
“你有才能,何不先假意奉承?到日后位极人臣,靠你之力也可杀她。”
女人走了,也许是许南的一番话给了她启示,也有可能是知道无法得到天朝神帮助,她一瘸一拐地沿原路返回。
许南目送她走远,随后大声朝四周喊:“天朝神,在下许南,有一愿。”
话音刚落,四周树干开始扭曲变化。原本只是相触的树枝缠绕在一起,彻底将从细缝中射下来的光亮遮挡,周围陷入一片黑暗。
许南什么都看不见,她听着耳边窸窣的声响,轻声道:“天朝神,我还未明言我所愿,别那么着急。”
她的前方突然亮起一团团白光,那些光飘浮在半空,黄色的丝线缠绕着白光。乍一看,黄白相间的光团点缀在黑暗中,带着几分浪漫,但要是白光里包裹着的不是一个个人就好了。
形形色色的人悬在半空,她们紧闭双眼,脸色发青。许南长舒一口气,才克制住到嘴边的尖叫声。她穿梭在光团间,在一张张陌生的脸里寻找熟悉的人。
终于在最尽头她看到了沉砚,包裹着他的光团与其他人不同。黑色的光雾围绕他,充斥着死寂的味道。他的脸呈现灰白色,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许南抬手穿过白团去感受他的鼻息,人已经死了。
她转身去感受其他人的鼻息,很微弱却让许南微微感到安心。这林子不全是死尸,还有活人就好。
沉砚死了,看来幻镜消失,幻境的主人就会在现实中随之死亡。那所谓的天朝神呢,祂把这些人吊在这,能从她们身上获得什么?这些人要是都死了,祂会受影响吗?
许南抬头观察围绕白色光团的黄色丝线都来自哪,转了一圈也没看出源头。但她却细心发现,那些黄线中有一根格外粗壮。她顺着那根黄线,找到了连着的人。
奇怪,这个人的脸被白光遮挡,许南方才经过他,眼睛却直接反馈是张普通的脸,她这时这样看一眼却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普通。
她抬手想要将他脸上的白光挡住,手一触碰到周围立即变了模样。她眼下身处景城,周围人来人往。一辆马车穿过她的身体,马车上扔下来一个男人,随后扬长而去。许南甚至能听到马车里传来的沉沉笑声。
“啊,是陈嘉兴的夫郎,天啊!”周围人围了上来,对着地上躺着的男人指指点点。
“这才成亲多久,怎么成这样了?”
“看来那人还是没放过他。”
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男人身上带着鞭伤,鲜血将蓝衣染红。许南凑上前去看他,是一张漂亮脆弱的脸庞。眼尾有颗痣,平添几分妩媚。
“李朝!”人群外传来一声呼喊,紧接着有人拨开人群挤到男人身边。
许南寻声望去,李朝,什么李朝?李朝也在这?随后就看见女人冲着躺在地下的男人,一个劲喊李朝。
他是李朝?那她的李朝是谁?许南看着女人把男人抱起来,冲到医馆。她跟上去,观察两人。
“李朝”身上都是被打的伤痕,陈嘉兴仔细察看那些伤发现没有暧昧痕迹后神态肉眼可见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