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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归_饭青果【完结+番外】(26)

  沧宁的军队长驱直入,沿途州县相继献印纳降,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显得敷衍,所过之处并无血路,毕竟脚下的土地都曾是沧宁的国土。

  官道两旁的百姓闭户不出,却在窗缝后窥探,甚至有人悄悄备好了迎师的米粮。

  他们等的不是叛军,而是迟来的王师。

  守将自缚请降时曾说:“非臣不忠,实乃天命如此,民心所向。”

  消息传至京城,重阳的菊宴堪堪撤席。庆帝第一次知道到兵临城下是何感受,皇城禁军即刻布防,却终究未守得住京城,只将那青色军旗挡在皇城之外。

  楚望舒被庆帝抓进了天牢,因为一个很古老的传言——血祭。

  古书有言:

  【星官承仙祖荫庇,掌窥天探星之能。

  若星辉有黯时,逢死局困厄,当取心头血为献,或可逆转乾坤,破万障于顷刻。

  然必以心甘魄诚为契,若存丝毫勉强,则星盘碎而天命反噬,迫者永堕无光之境。】

  这本是一个无人印证的古老传言,可兵临城下,庆帝无力回天,只能寄希望于让楚望舒心甘情愿献祭。

  沧宁势如破竹一路挺进大庆的消息刚传入宫中,庆帝就派人把楚望舒接入了皇宫。

  他清楚民心所向何处,亦知晓城池归顺无法阻拦,为今之计,只有血祭。

  庆帝也是这才意识到,沈清梦和李太医哪里是失足落崖,分明是让他无任何可拿捏楚望舒之处。

  楚望舒被关在水牢中,他双手被吊在铁索上,足尖堪堪可以点地,而池中水每日漫至胸膛停留两个时辰后才会褪去。

  即便如此,他也对血祭之事没有任何松动。

  那传言是楚望舒派人重新提起的,唯有这样,才能困得住庆帝,不会杀了他。

  国师死后入皇陵这件事没有骗沈清梦,但……并非全尸。为防止楚氏投生去他国,历代国师死后是断手断脚,将躯干牢牢钉在棺椁里,才可葬入皇陵。

  但这些,自然外界不会知晓。

  急火攻心是假,高烧不退是真。楚望舒在水牢中已然混沌,只有按时涨起的脏水在提醒他,又过了一天。

  第三日了。

  今日这水,似乎褪去的有些早。

  束着楚望舒双手的铁锁被解开,两个侍卫把他从水牢中拖出,留下了一路蜿蜒的水痕。

  没了铁锁环吊,楚望舒脱了力,整个人伏在地面上,同死尸唯一的区别,只是他带着颤抖的呼吸。

  侍卫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与皇帝对视。

  不同于前几日皇帝的焦虑,他今日更近似急迫地问着:“国师,还是不愿开启血祭,救庆国于水火吗?”

  楚望舒已经在晕厥的边缘,只剩下一丝并不清醒的神智,声音沙哑无力:“我为何……要救……这样的国……”

  “你是庆国的国师!这本就该是你的命!”

  “左不过都是,要死的……不然,陛下立刻杀我……祭天哈哈哈哈哈哈……”

  天牢中回荡着楚望舒的笑声,苍凉又凄厉,却又带着几分近似疯癫的,满足。

  两个狱卒瞬间将楚望舒拖拽到刑架上,又重新将他双手吊住,皇帝抄起那带着狰狞倒刺的铁钩,没有丝毫犹豫,精准狠戾地刺入楚望舒右侧肩胛骨下的薄弱之处。

  “呃——”楚望舒身体瞬间绷紧,铁链被他拽得铿然作响。倒刺剐蹭着骨头与神经,带来足以令人疯狂的撕裂剧痛。他额上青筋暴起,大颗冷汗滚落,牙关咬得死紧,将那声痛呼死死锁在喉间,只有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溢出。

  鲜血汹涌而出,在他本就被浸湿的单薄里衣上蔓延开来。

  “朕再问你一次,是否愿意进行血祭!”

  楚望舒痛得视线都已模糊,呼吸破碎,却仍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并未回答庆帝,而是断断续续道:“沧宁……打到京城了?”

  “朕问你是否进行血祭!”皇帝双眼猩红,带着病态的急切,他拿起另一个铁钩,对着楚望舒左侧的肩胛骨猛地扎了下去。

  可楚望舒已然连痛呼都没了力气,只有被疼痛牵起的生理性肌肉反应,整个人都在颤抖:“看来……更快……皇宫被……围了吧……”

  他说完这话后意识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沉入黑暗。

  “泼醒他!”皇帝厉声喝道。

  一桶冰寒刺骨的盐水当头泼下,伤口遭遇盐蚀,产生钻心的灼痛,楚望舒身体剧烈一颤,微微睁开了眼,喘息声粗重又破碎。

  庆帝的语气已经近似疯魔:“一根一根扎,到他松口为止!”

  狱卒手中托着一套细长、闪着寒光的钢刺,他抓起楚望舒一只无力垂落的手,捏起一指,将那尖刺对准指甲末端与皮肉连接处的嫩肉,毫不留情地、一点点地扎刺进去!

  十指连心,剜心剔骨之痛不过如此。

  “啊——”楚望舒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猛地仰起头,脖颈处拉出了一道绝望的弧度。

  钢刺一根接一根地没入十指指甲之下,楚望舒身体剧烈地抽搐,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肩胛的铁钩,带来新一轮的折磨。

  那双被沈清梦夸过无数次的,修长又白皙的手,已经没了当初的模样。他十指的指尖,都完全被鲜血浸染,血珠顺着指缝流出,挂在钢针上,再一滴一滴落下。

  清梦,我真的,好疼……

  不知第几根钢针没入指尖,楚望舒彻底没了意识,再次晕死过去。

  见冰盐水泼不醒楚望舒,老太监立刻上前,捏开他的下颌,将一瓶辛辣刺鼻的赤色药液强行灌入他口中。

  那是审讯犯人时常用到的药,服下后会强行让人维持清醒,并在一个时辰内放大痛感,药力凶猛,灼烧着喉管与脏腑,却也极其耗损心脉。

  楚望舒猛地咳嗽起来,肺叶如同被撕裂,牵动周身伤口,意识被迫从昏迷中被拽回。他眼帘艰难颤动,睁开,涣散的瞳孔好一会才聚焦于皇帝那张因焦虑和疯狂而变得狰狞的脸。

  就在这时,天牢入口处隐约传来轰隆巨响,喊杀声、兵刃交击声骤然逼近。

  一名禁军侍卫满身浴血,踉跄扑入,惊恐喊叫:“陛下!沧宁军攻破玄武门了!”

  皇帝身形剧震,脸上血色霎时褪尽,眼中先是极致的恐惧,随即被一种彻底的疯狂所取代。他猛地看向刑架上气息奄奄的楚望舒,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狠绝。

  “天要亡朕……朕偏要逆天而行!”他嘶吼着,一把拿起一柄短刃匕首,那匕首造型奇特,刃口中空,似专为取血而生。

  他一步踏前,左手粗暴地撕开楚望舒胸前早已被血浸透的残破衣襟,露出苍白却肌理分明的胸膛。

  皇帝状若疯魔,高举匕首,对着楚望舒心口的位置,狠狠刺下!

  噗嗤——

  利刃破开皮肉,直没至柄。

  楚望舒身体猛地向上挺起,浑身上下都痉挛着,双眼骤然睁大,眸中却没有丝毫神韵,似濒死的鱼一般微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极致的、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吞噬了他所有的感知。

  皇帝手腕猛地一拧,拔出匕首,殷红的血液自楚望舒心口汩汩流淌。

  血涌出的瞬间,楚望舒的头无力地垂落下去,意识却被刚饮下的药强拽着,混沌又清明。

  血液滴在罗盘之上,那玄铁却丝毫未有变化。

  皇帝瞬时掐住楚望舒的脖子,急切的吼着:“说!说你愿意献祭!说啊!”

  楚望舒只是重复着那句诅咒:“若……存丝毫……勉强……迫者永堕……无光之境……”

  皇帝拿起匕首对着楚望舒的心脏便要再刺下去。

  他刚抬起手,身后便传来了沈清梦一声惊呼:“放了他!我,我把玉玺还你!”

  皇帝回过头去,只见沈清梦孤身一人,竟未带任何兵器,手中只高举着象征着庆国皇权的玉玺。

  “或者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去同女君说,别杀他!”沈清梦说着,直挺挺跪在了牢房前,将玉玺向前奉上。

  “一块死玉有何用!朕要沧宁退兵,你又如何能做主!”

  外面的喊杀声已然停歇,沈清梦的出现,意味着沧宁的确已经突破了最后防线。庆帝只是近似疯魔,却并未头脑混乱,他清楚,沈清梦只是在拖延时间,却很难不去考虑她所说的话。

  沈清梦声音陡然拔高:“你比谁都清楚,皇宫已破,大势已去!若你愿意放楚望舒一命,我保你皇室亲眷安度余生!”

  她站起身,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皇帝:“我甚至可以让你安全离开京城,带走你的内帑珍宝,只要你别杀他!”

  庆帝似是在思考沈清梦所言之事,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天牢内此刻静得可怕,沈清梦立在原地,紧盯着庆帝手中那悬于楚望舒胸膛之上的匕首。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缕白烟早已缓缓扩散,蔓延至整个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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