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舒一直死死攥着拳头,竟未发出一声痛呼。
沈清梦今日采的草药,便有一味是用来制作缓解心疾的药。她扶起楚望舒,把他挪去床榻,又把药箩拿了进来。
楚望舒被心口剧痛绞得浑身发颤,意识一度混沌。沈清梦捏开他的嘴,送了些味极苦的东西入嘴,又把他揽在怀中,一下一下轻抚着楚望舒的心口,又固执地掰开楚望舒紧握的拳头,握在手中。
沈清梦看着渐渐昏睡在自己怀里的楚望舒,伸手抚了抚他微皱的眉头,莫名有些心疼。
楚望舒,我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你?
阁楼内仍旧有些冷,沈清梦并没有看到碳盆在哪,只好扶楚望舒躺下,盖上被子。她本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却被床上的人抓住衣角。
沈清梦回过头去,便撞见了楚望舒的眼眸,那双眸子虽有些黯淡,但却生得温柔又漂亮。
“抱歉……”
沈清梦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这人为什么总是道歉?
楚望舒也不知为何,很想与这个从房顶上掉下来的女孩多相处些时间,于是把人留了下来,却没想到自己突然毒发,倒害得小姑娘担惊受怕还要照顾人。
沈清梦蹲下身,坐在楚望舒床边。她替楚望舒掖好被子,又轻轻拍了拍他。
【我拍你,睡觉,你睡熟了我再离开。】
沈清梦略有些期待地看着楚望舒,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楚望舒点点头,“多谢。”
嚯,他竟然能看懂。
楚望舒侧躺在床榻上,面朝着清梦。清梦吹灭了蜡烛,一手和楚望舒相握,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样亲密的姿势自是有悖伦理纲常,清梦也未曾对旁人如此。她想,大抵是平日里接触的男子多为镖队的壮汉,第一次见到如此娇弱的公子,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楚望舒只是轻轻回握住沈清梦的手,缓缓闭上眼。
女孩的手并不细嫩,掌间还有一些薄茧。但是她的手很暖,短短几刻钟,似乎捂热了楚望舒整个冬夜。
第二天一早,楚望舒缓缓睁开眼,阁楼中除了他以外又空无一人,好像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床边还散落了一些细碎的枯枝,昨夜那个采药的姑娘,不是梦。
门外传来了婢女的声音:“国师大人,饭食奴婢放在门口了,您多少用一些。”
楚望舒轻轻应了一声,却丝毫未动。
所谓国师,不过是一个为皇家开疆拓土以及挡灾的工具,而工具失灵了,自然需要惩罚。楚望舒三日前应皇帝之命,替三皇子卜卦,却未道破他的血光之灾。三皇子丧命的消息传来后,皇帝一怒之下断了楚望舒半月的解药。
三皇子驻守在南部,每日寻欢作乐白日宣淫,前些日子竟抢了沧宁国最小的公主为妾,他死,理所应当。沧宁女君留了他全尸都在楚望舒意料之外。
不过是半月绞痛,楚望舒并不后悔。
许是身体虚弱,楚望舒近来嗜睡,白日里昏昏沉沉,到了夜晚便坐在窗边看看星星,并非占星,仅仅是对着天空出神。
他不懂楚氏一族为何一直做国师,或许是因为推出一人,可保全族安居。但如今,楚家这一辈,只有楚望舒一人,而他所谓的族人也只有一个完全没有卜算能力的母亲。
皇帝把楚母接近京城,养在了京郊的行宫,实则只是为了牵制住楚望舒。
那年大庆收复全部失地,竟要继续进攻他国,楚望舒并不想以他的能力做迫害他人之事,遂卜算后并未道破全部,有所隐瞒,大庆落败。
皇帝把楚母带来占星阁,当着楚望舒的面,对其施杖刑,以示惩戒。
一杖落下,楚望舒抄起剪子直对着自己的喉咙,跪在皇帝身旁,声音颤抖:“陛下若责臣办事不利,尽管罚臣,臣无怨无悔。若陛下执意为难母亲,臣大可自戕谢罪。”
自那日起,楚望舒被皇帝喂了药,半月需服一次抑制毒素扩散的解药,否则毒发时心如刀绞。
楚望舒卜算后说得话真假掺半,皇帝奈何不了他,只能在事后断他半月解药。
这是第四次。
今夜,似乎比昨夜更冷一些。楚望舒依旧坐在窗前,望着远处雪白的一片。
那姑娘,今夜还会从房檐上掉下来吗?
想着想着,楚望舒又昏睡过去。直到他轻咳几声醒来,才发觉自己被一阵暖意包裹住,似乎也没有寒风再从窗户吹进来。
楚望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昨夜那个姑娘。
她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被楚望舒的咳嗽声所引,抬起头看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篇幅比较短的小故事,关于占星阁防卫很松这事后面会解释哒
楚望舒真的惨兮兮的,沈清梦就是他暗无天日的生命中唯一从缝隙中渗进来的光[红心]
啊,该说不说,我感觉爱上沈清梦,像呼吸一样简单,真的很喜欢这种本身就很美好且有自己独立世界的女孩子[星星眼]
第2章 清梦(9.14修)
楚望舒发现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伸出手摸了摸披风上的绒毛,“你的?”
沈清梦摇摇头。
【你的,我刚刚送给你。】
未等楚望舒回过神来,沈清梦便拿起刚刚写的字,坐到楚望舒身边,递给他看。
【不要坐在窗边吹冷风,你已经在发热了。如果真的想看风景,就披上披风,或者天气暖和一些再看。
披风是我新买的,送给你。这里还有些止痛的药,见你昨夜服了些似乎有效,我就做了点给你备用,外面加了糖壳,不会像昨日那样苦。】
楚望舒看着纸上的字,又看了看沈清梦,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为你卜一卦?”
沈清梦摇头摇得十分果断,她慌乱地比着手语:【我不是来求你卜算的!】
楚望舒所见之人,多是为他占星卜算的能力而来,或像皇帝那样恩施并加,又或是像有些人一般送他些金银或是阿谀奉承,求一个生财之道。当然,还有求他赐卦解困的,自然也有不少人带着怨念、恶意和杀心。
但眼前的女孩,竟不是为了求卦。
“那你……为何?”
沈清梦摇摇头,她也不清楚。明明并没见过楚望舒,却总觉得似曾相识;明明他是高高在上的国师,她只是平民之女,却偏偏生出些心思想护着他。
沈清梦忽然想起了前朝那对将军夫妻,她问道:【你为我卜卦,会遭报应吗?】
楚望舒轻笑:“不会,凡事皆有因果,所有的灾只能挡,不能消。我替皇家挡灾,那灾自然就报应到我的身上,我道破天灾劫数,改了旁人的命也自然需要我稍作偿还。但替你卜卦,只为解惑,不为消灾,也不会有报应。”
沈清梦点点头,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才继续问:【我想你算一算我和你的缘分,我总是感觉我好像见过你。】
“我自四岁起,除了祭祀大典外从未离开过灵台山,”楚望舒这次却摇摇头:“我可以卜一卜你的姻缘,但不能是和我,没人能算出同自己相关的未来。”
沈清梦希望落空,便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姻缘没什么兴致,爹爹说可以养她到老的,又不是非要嫁人,再受婆家磋磨,想想都头疼。
“算一算吧,不然你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回报些什么。”说着,楚望舒已经拿来了自己的罗盘,置于案上。
【我没想让你回报。】
沈清梦也会羡慕旁人可以言语,她有时有好多话想说,手忙脚乱的比划些什么又很难让人看懂,写字……写字太累了,而且似乎没有气势。就比如现在,如果能说话,她很像问楚望舒:就一件披风和几颗药丸,有什么可回报的?
拗不过楚望舒,沈清梦也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卜算。
姻缘吗?沈清梦也不是没有想过,但她确实对那些男子打不起兴致,就连状元郎巡街时王绾绾那副激动的模样沈清梦也很是不解,到底有什么可看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真遇见什么事还要清梦去救他?
镖队那些兄弟,沈清梦更没兴致,一个两个五大三粗的样子,抓不出来半个俊俏的。
王绾绾一直说沈清梦绝对是看话本子看出癔症了,满脑子怕是都惦记着七百年前那个楚将军。
楚将军怎么样沈清梦不知道,但楚望舒倒是生得好看,剑眉星目,为人温和,再配上羸弱的身体,让人爱慕之余还生出了几分怜惜。
沈清梦感觉,她若是和王绾绾说自己看上了国师,绾绾八成以为清梦真的疯了。
沈清梦见楚望舒额角渗出些冷汗,才发觉这人大抵是在骗她。可卜算若被打断会不会伤到他,清梦也不清楚,她不敢妄动,只好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楚望舒忽然卸了力,撑着桌案大口喘着粗气。沈清梦忙拿出帕子,擦了擦楚望舒额间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