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碧忍不住尖叫一声,抬头看见李承秉脸色,登时吓得面色煞白,可这时不知哪里又涌出股力,她反倒扑上去,用力去抱李承秉的腰,哭泣道:“殿下怎能如此心狠,自娶了王妃,眼里就容不人,我对殿下一片痴心……”
李承秉听她胡言乱语,额头两侧突突地跳,抬脚就将她踹开,“贱婢。”
李承秉一身武艺,虽没如何用力,但这一脚也踢地朝碧痛呼出声,弯腰伏在地上起不来,此时她已痛醒过来,知道闯了大祸,可眼下也没了退路,她满脸是泪,哀求道:“殿下爱宠王妃,婢子不敢相比,只求殿下垂怜,殿下,你身前的香囊还是婢子绣的呢,熬了两整夜,王妃给您的时候可有提起?你打开香囊,里头还有婢子绣的碧字,一看就知道。”
李承秉大怒,一把将香囊扯断,扔在朝碧的脸上,对外喊了声:“来人,速速滚进来。”
守在院子里的侍卫听见声音进来两个。
李承秉对地上一指,侍卫会意,立刻上前抓住朝碧。
朝碧面无人色,脸上糊满汗水和泪水,脂粉全花了,十分狼狈。
118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恩情◎
侍卫将朝碧两肩扣住, 见李承秉满脸冷厉与怒色,就要将人拖出去。朝碧手脚冰凉,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 她满头大汗,眼珠子急促转动两下,心中只剩惊与悔, 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 从前豫王也有这样怒气冲冲的时候, 可从来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几年前刚被宫中派来王府,有宫女犯错,被豫王的脾气吓得发抖,可她几次都被格外宽宥……
朝碧泪如雨下, 心道:从前豫王对她分明心存怜惜,自王妃来了豫王突然心无旁骛起来。秋狝时她误入帐中, 被豫王不留情面呵斥出来,便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惠安公主承诺为她说些好话, 她重又生出希望,如今府里上下都对她另眼相看,让她心底的那点妄想越发不受控制,今日终是酿成大祸。
她用尽力气, 双手如爪,死死抓着李承秉的靴子,哭得几乎要断气过去, “殿下, 想想从前, 您对婢子当真没有半点怜惜吗?”
见她到了这地步仍是歪缠不肯死心,李承秉面沉如霜,一扫侍卫,“没吃饱饭?连个女人都按不住。”
两个侍卫进来时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朝碧在府中也有名声,故而两人手上动作还留有余地,现在被豫王怒斥,当下不敢松懈,抓着朝碧拖了出去。
朝碧崩溃尖叫,声音有如夜枭,侍卫找了块破布塞进她嘴里,“真不怕死?还是消停点吧。”
这一阵哭喊叫得半个王府都能听见,陆振送了李茂回去,也照着豫王吩咐和杞王说清情况,这一回来,就听见动静,赶紧往书房去,才到门口,就见豫王将榻旁放着的醒酒汤一把打翻,连碗带汤水撒在地上。宦官侍卫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触霉头,陆振却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覆命。
李承秉听了杞王府上的事,面无表情,强压着心火问陆振,“那婢子满脑子痴心妄想,竟说是因我的缘故?”
陆振在门外已从宦官那听了几句事情始末,他倒是实诚,犹豫了一下,道:“殿下待她与别的奴婢确有些不同。”
李承秉脸色顿时黑的如锅底一般,挥手让他下去,书房中寂静无声,他揉着发胀的眉心,拿起放在一旁的茶碗猛灌一口。刚才陆振那句话其实并未说错,他从前对朝碧是比别人多一份宽宥,但这里头并非藏有什么怜惜私情,全是因为前世的一段旧事。
他帐下亲兵之中有一个叫做何芩。在他逃离长安时,路上追袭不断,有一回陷入生死险境,是何芩为他挡了两刀,身重要害,伤重不治。临死前问何芩有何遗愿,何芩只说舍不下妻儿。李承秉安顿下来,将何芩妻儿找来——当时身着缟素的朝碧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见他。李承秉这才想起来,朝碧曾是肖稚鱼身边婢女。此时她失了丈夫,形容凄苦,却又要照顾幼儿,李承秉念何芩功劳,以重金赏她。
过了两日,朝碧来他军营帐前长跪不起,李承秉将她叫到跟前,朝碧哭诉道:“受了陛下金银,婢子心中着实彷徨不安,听闻陛下对皇后娘娘仍有挂念……”
她话音未落,李承秉已是勃然变色。
朝碧砰砰地往地上磕头,抬起脸时满脸血污,她哭道:“当年婢子未嫁,就在皇后,不,当时还是肖娘子身边伺候,就曾见过肖娘子与齐王私下会面,还有书信往来,但陛下对小娘子一向宠爱,婢子人微言轻,不敢揭发,只能藏在心里。陛下如今被叛军所迫,正是存亡危急之时,千万不可再心软,婢子与那死去的良人一般,对陛下衷心一片,正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只望陛下万勿被奸后蒙蔽。”
李承秉震怒不已,只觉得心头一道血淋淋的伤疤被揭开,痛苦与怒火几乎将他吞噬殆尽。他将手中的茗碗摔在地上,弹起的瓷片将朝碧的脸颊划破,血珠冒出,她整个人伏在地上,口中不断告罪。
这一刻李承秉心头火起,直欲杀人,可理智尚存,有何芩以死相救之功在前,最后让人把朝碧拖走了事。
想起前世过往,李承秉下颌绷紧,目光森然。几年前清理府里的人,他将朝碧留下来,就是念着前世何芩的救命之恩,今生有意成全她与何芩,让他们tຊ夫妻能安稳度日。何芩被他派出去做事,想着过些日子就安排两人成亲。没想到,这一份厚待,竟让朝碧多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胸膛之中憋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气。前世见朝碧丧夫独自照料孩子,又敢冒死直言劝谏,看着颇有骨气,却不想今生她趁着他酒醉时有意勾引,口口声声谈什么痴心。两世之隔,同一个人,表现却截然不同。
他神色冷凝,兀自沉思。
过了许久,小宦官将换洗的衣裳拿进书房,抬头朝榻上一看,只见李承秉背着烛火而坐,仿佛黑暗中的一尊魔神,顿时吓得胆一颤。他低头,轻手轻脚收拾地上,将碎碗一片片归拢。角落还有个东西,他伸手捡起,原来是个墨绿色的香囊。
李承秉道:“拿过来。”
小宦官愣了下,随即将香囊双手呈上。
李承秉动作粗鲁扯开香囊口子,将香料全倒出,底朝天翻开,露出里层,针脚缝合处果然有个绣字——碧。
他面露冷笑,霍然站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小宦官看着刚来的衣裳,却也不敢开口拦。
肖稚鱼入夜时已梳洗好睡在床上,隐隐听见女子凄厉哭喊,她隔着门问外面怎么回事。片刻之后婢女巧儿来回话,说朝碧刚才进书房又被侍卫押出来。
肖稚鱼秀眉微挑,想了一会儿,轻笑出声,心道,还以为要再捧她一段时日,惯她狂妄轻慢不知道分寸,没想到这才几日,就沉不住气了。
她正想着,却听门外巧儿惊讶道:“殿下,您回来了……”
房门怦的从外面被踹开,肖稚鱼抱着被子坐起。
李承秉一身寒气迈步进来。
119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吵◎
房门大敞, 院子里的灯光透进来,四周空气胶凝,有如实质, 巧儿在门前张望了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随即被跟上来的宦官叫走。
李承秉进屋, 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外衣未换, 一身酒气夹着微微寒气侵袭过来。
肖稚鱼将身上被子拢紧一些,微侧着脸朝他看来,视线一瞟,看见他手上握着的墨绿色香囊,心下微微一哂。
李承秉将手里香囊一扬, “这个东西是你给我的。”
他刚才进门时声势吓人,但此刻神色却格外平静, 语气也让人听不出喜怒。
肖稚鱼只当作什么都不知,反问道:“殿下不喜欢?”
李承秉浓眉皱起,看着她的脸, “别和我装傻,你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肖稚鱼微微一笑,目光澄澈,“该知道什么?听见一两声女人的哭声, 殿下就踹门进来了,都没时间打发人去问呢。”
李承秉沉了脸,将香囊扔在床前, “这是朝碧绣的香囊, 里头还有她留下的名字, 你拿来给我用,存的什么心思?还敢说什么都不知道。”
肖稚鱼从被子里伸出手,将香囊捡起来,翻开内里,“是这个碧字,绣的比米粒都大不了,殿下竟如此仔细,这都瞧出来了。”
听她语气轻慢,李承秉压着的火又冒出来,面色难看,冷喝一声:“肖稚鱼。”
两人成亲也有小半年了,他还从未从这般严厉的口气直呼她的名字。
肖稚鱼微怔,默然片刻,随后笑了一下。
李承秉盯着她看,“笑什么?”
“香囊交给殿下的时候我就说了,是婢女所绣,并未有所欺瞒,殿下现在拿来问罪,是想怪我什么?”
李承秉醉酒早清醒的七七八八,此刻被她这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刺得心火肝火都旺盛起来,目光凛冽,“我刚才已问过了,朝碧从前院拿到的包袱,不是惠安派人赏她的,是你给的,又特意给我戴上这个香囊,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