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听了一拉缰绳, 调头向西而去,行马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了几分。
很快寻着静静停在农户院子里的马车。
沈玄下马,几步走你过去,不等侍卫动手,直接打开车门, 只见有个十五六岁的婢女四仰八叉睡着,打着轻鼾, 睡地很沉。肖稚鱼则蜷起身子靠内而卧,身上罩着件玄色披风,衬得脸色苍白憔悴, 仿佛要化在风雪里似的。
沈玄伸出双臂,将肖稚鱼从里面一头抱出来。巧儿这时翻了个身,嘴巴动了两下,又再睡沉过去。
车外守着的侍卫都是从沈家带出来的, 见着眼前这幕,脸上都有些意外。其中一个道:“郎君,这是?”
沈玄道:“啰嗦什么, 去要一间干净屋子。”
侍卫在附近几家转了一圈, 很快找着一间屋子可用, 让人收拾干净。侍卫过来,见沈玄抱着人一直没放下,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走过去说了两句,伸手要将人抱过来,沈玄侧身让过,道:“领路。”
隔壁农户家中有一间土坯的屋子,外面连着烧灶,屋内不进冷风,比外面暖了许多。床上铺了一层干净被褥,沈玄将肖稚鱼放到床上,一手将那件玄色披风抽走,叫人扔了。
这时另一个侍卫跑来,手里拿着一卷厚毛皮子,正是刚才沈玄叫他去取的。
沈玄将皮子搭在肖稚鱼身上,见她睡得沉,低头看了片刻,这才走了出去。
侍卫将隔壁识药草的农户叫了来,此人耷拉着一张脸,心里直道晦气。抬头一看沈玄,虽然不似昨天那伙人气势汹汹,但一身气度也不是乡野能见着的。听沈玄问起昨夜的事,农户不敢隐瞒,将昨晚被叫门起来熬药一五一十全说了,“……不是小人吹嘘,那位娘子湿寒入体,若非夜里找到这儿,只怕要落下重症。”
沈玄让侍卫赏他一串钱,又让他再去熬一帖药。
农户见着钱乐得眉开眼笑,不住称谢,赶紧去家中找药草去了。
侍卫见沈玄亲自处理这些琐事,劝道:“郎君先前便让人盯着康庆绪,现在他犯了事,我们就该趁这个时候追上去,莫错过了功劳。豫王妃既已寻着了,先让人往县中报信,留下些人看着,齐王妃会派人来接应的。”
沈玄道:“我自有打算。”
侍卫还想要再说,沈玄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侍卫记起如今沈家已由这位瞧着风度翩翩实则有雷霆手段的郎君做主。又想着,刚才来的时候,沈玄就将带来的官兵安排在村子前后看着,只带着他们几个沈家的侍卫过来,难道是那个时候就有打算?
侍卫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过后,农户就将熬好的汤药送了来,沈玄亲手拿了碗进了屋里。几个侍卫守在院子内外。
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晦暗,他坐到床边,低头看去。肖稚鱼仍是朝内侧睡着。他将碗往一旁搁住,忽然开口道:“既然已醒,就别装睡了。”
肖稚鱼纹丝不动。
沈玄将她身上皮料子掀开,露出她的脸和脖子,伸手就要往她脸上摸过去。
肖稚鱼立刻睁开眼。刚才她在马车上困顿难耐,身体酸痛,忍不住打起盹来,睡得浅,在沈玄将她抱出车的时候已经醒了。她暗自心惊,不想当着侍卫的面争执,便装作未醒。哪知眼下被沈玄看了出来。
“沈舍人怎么到这儿来了?”肖稚鱼避开他的手,虽然身上没什么力气,她仍是强撑着坐直身体。
沈玄道:“公务在身,正好在普县待了几日,听说水悟庵里出了事,马不停蹄赶来搭救王妃,听说王妃染病,我连贼寇都未追击,只为快些过来,如何?王妃听了可感动?”
肖稚鱼道:“既然如此,我们快些下山去罢。”
沈玄气定神闲,“不急。”他一手将放在一旁的药碗拿起,“先把药喝了。”
肖稚鱼见他坐在一旁,行为举止如同他是此间主人一般,心下别扭,并没有伸手过去接,神色一正,道:“齐王妃何在?我要见她。”
沈玄笑道:“事有轻重,山下我已派人去传信,雪大封山,山道往来不易,王妃又有急症,莫非是想让齐王妃赶来探你?”
听他这样歪曲她话里的意思,肖稚鱼蹙眉,正要说话。
沈玄将碗递到了她嘴边,“王妃脸色不好,还是先将药喝了再说。”
肖稚鱼看了两眼过去,沈玄脸上虽是笑着,瞧着也是风雅的世家公子做派,但一双眼却幽深地直盯着她。
肖稚鱼接了药碗,低头两三口就将汤药喝下去,满嘴都是苦涩。
沈玄从袖子里取出巴掌大的纸包,打开露出其中的果脯,他拣起一块,又往肖稚鱼嘴边送来,“尝尝这个。”
肖稚鱼侧过脸避开他亲昵的动作,伸手去拿。
沈玄道:“昨晚贼匪亲手为王妃喂药,今天我手里的果脯就吃不得了?”
肖稚鱼一惊,神情游移不定。
沈玄将果脯塞到她嘴边,见她还是张嘴吃了,tຊ心下大为满意。原来农户说的仔细,昨夜熬了药送来,偷偷在窗前看见杨杲在车上喂药的情形,刚才拿钱便全说了出来。沈玄听了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早就憋着一股怒意。
肖稚鱼慢慢嚼着,果脯酸甜的味道压过了苦药味儿。她心里有些发毛,与沈玄同处一室,且他说话举止不经意透着股强势的意味,让她心里不安。
沈玄见她坐在床上不说话,身上穿着尼姑的厚重缁衣,乌发披散,全无长安宴席上的娇姿艳质,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
他也有心说两句软话哄她,可心里却清楚,这女子天生狡黠,只要他露出丁点软和的意思,她只怕立刻便要态度一变,对他不待见了。
沈玄嘴角勾起一丝笑,道:“王妃怎么穿了这一身衣裳,若让旁人瞧见,只怕要生疑了。”
肖稚鱼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沈玄又道:“贼寇昨夜就该下山,为了你,又耽搁一晚,若是无脑之辈也就算了,我看那人也算精明之辈。莫非是美色动人,让他昏了头,甘愿冒险也要为你治病?”
肖稚鱼冷笑,“与你何干?”
沈玄皱眉,面色忽地一沉,“豫王在五龙山督建皇陵,若让殿下知道,王妃该如何自处?”
肖稚鱼脸色丝毫未变,李承秉与她早撕破脸皮,便多这一桩也实在不算什么,况且当着沈玄的面她又怎会露怯。
“这话也该豫王来问,与沈舍人有什么关系?”
她说这话时微微抬着下巴,神情冷漠。
沈玄心一跳,猛然欺身而上,捏住她的下巴,漆黑的眼紧紧盯着肖稚鱼,不许她逃避,“说的是,与他人无关,就是我想知道。”
肖稚鱼病得厉害,全没力气,稍一挣扎,骨头散了架似的难受。
沈玄看着她睁大的眼,不知是气愤还是不安,眼角泛着极淡的一抹红,衬在白瓷似的皮肤上,让人心里发痒,想亲手替她抹去。
沈玄心下也奇怪,论美人他见过的也不少,清秀的,艳丽的,风情万种的,只要他想,什么样的美色都轻易可得。况且他从前觉得,美人要性情柔顺为佳,肖稚鱼虽模样娇美,却是精于算计,当初太原对他说的那句话,几乎称得上是狠毒。
沈玄眸光一暗,将她搂在怀里。
肖稚鱼怒道:“沈玄,你疯了。”
沈玄箍着她的腰,制住她的挣扎,两人肢体交缠,他闻到她身上一股极淡的幽香夹杂着药味。
“肖稚鱼,”沈玄直呼其名,“我已经救了你两回,便是豫王对你也没这么用心的,你还不知我的心意吗?”
肖稚鱼愣住,只觉荒谬,前世她与沈家兄妹的恩怨最深,是斗得你死我活的仇敌。先前她假意与沈玄试探调情,不过是心藏恶意,有意给他招惹麻烦,没想到他突然会在这个时候袒露心意。
她只觉身上的寒热症状更重了,脑子都跟着糊涂。
沈玄顺从心意,轻轻揉了揉她的眼角,又亲吻她的耳垂。
肖稚鱼悚然,大声呼喝,“你敢。”
沈玄道:“有什么不敢?”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手腕抓住,紧紧困在身前,在她身边轻轻道,“你与豫王被陛下指婚,他不情不愿,难道你就不觉得委屈?”
肖稚鱼在心里啐了一口,身上起了虚汗,却是不再无谓地乱动,抬起眼看他,“委屈?你这样轻慢我,才叫委屈。”
沈玄摸着她的手也热度有些高,离得近了,只觉得那一丝丝的香从她皮肤透出来,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别怕,没要对你如何,只是让你知道我的心。”
163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题◎
肖稚鱼瞪直了眼, 看着他的神情如同见了鬼。
沈玄俊美的眉眼间露出笑意,“若不是喜欢你,听到有危险我会这么急着来救, 你还不领情。”
肖稚鱼垂着眼,不吭声,心里飞快盘算, 眼下可算是孤身在外, 也没个依仗, 所以沈玄才敢这么放肆大胆。她长睫微颤,在眼下留下一片淡淡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