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不想多事,吩咐道:“不知是什么来头,能让金吾卫来寻人,将她惊走罢。”
陆振也不多问,领命行事。这段日子豫王不在,王府安静度日,他看出王妃行事极谨慎。
到了外面,陆振叫来侍卫,吩咐一番。几人便做出巡视的样子,在院中走动,渐渐靠近东墙。
山石后躲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鼻头冒出冷汗,她咬了咬牙,趁着侍卫还没过来,飞快窜过月洞门,往吴王的院子去了。陆振知道之后,命侍卫几个将殿室和花园看牢,不许让人钻了空子。
肖稚鱼只当这事过去了,哪知才过一盏茶时间,外面便闹腾起来,吴王院子各处点灯,照的如白昼一般,很快便有侍卫喊抓住了人。这时,突然有道尖锐的女子声音叫喊,“吴王殿下,救救贵妃娘娘的性命吧。”
这一声如石惊浪起,让夜色都为止一静。
肖稚鱼刚才起来喝了几口热茶,还没回tຊ去睡,清楚听见这声,她在房中踱了几步。
附近齐王院子,还有两个宗亲暂居殿室都被惊动,陆续点起灯火,周围一片明亮。
陆振又来到门前,面色略显古怪道:“吴王府侍卫拿住了人。”
肖稚鱼走到门前,张望一眼,见吴王院外来了不少人探查情况,便叫上巧儿,走到花园东墙的月洞门,也没过去,就站在自家这边花园,看向吴王院里。
183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题◎
侍卫手持火把手守在院子各个角落, 院内空地上,跪着个绿绸裙子的宫女,头发凌乱, 身上污脏,冻得瑟瑟发抖,面色青白。刚才那一声叫喊之后, 侍卫去捂她的嘴, 宫女用力挣扎不休。
这时穿着一身裘衣的吴王大步走来, 他皱着眉,面色沉凝,呼吸间一层薄薄的白雾。
宫女见了他,越发挣扎起来,侍卫一时不察, 让她挣脱开来。
“殿下,是我, 燕扇,快想法子救救贵妃娘娘吧,陛下他……”她蓦地瞪大眼。
吴王越走越快, 最后几步已是跑了起来,他抽出侍卫腰间佩剑,挥剑横斩,瞬间切断了宫女的脖子。
鲜血喷涌飞溅, 吴王难以躲避,身上登时一片鲜红,脸上也溅上几道血丝。
宫女临死仍是不敢置信, 瞪直了双眼, 双手捂着脖子, 身子缓缓往后,砰的一声倒地,她脖颈流出的血很快在身下晕开,身体抽搐了两下,双眼死死瞪着天空,渐渐没了动静。
吴王把剑还给侍卫,呵斥道:“连个人都看不住,去叫金吾卫的人来看看,要找的是不是她。”
一旁内侍忙拿帕子给吴王擦脸。
肖稚鱼目睹这一幕,背后一阵阵发寒,不仅往后退了两步。
吴王环视四周一圈,因豫王府这边的院子并没点灯,一片黑暗,他也没瞧见什么。但今晚动静不小,周围几个殿内都有安置,注意的人定是不少。
吴王思索片刻,嫌弃内侍动作磨蹭,一把将帕子夺过来,在脸上抹了两把,鼻间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皱得更深。
巧儿身子抖得厉害。
肖稚鱼感觉不对,转过脸来瞧她。
巧儿面色煞白,当日在水悟庵中,她藏在内舍中,是最后被搜出来的,并未见着康庆绪手下如何杀人,但一地血腥已足够将她吓去半条命。今晚目睹宫女被吴王一剑了断性命,鲜红的血刺地她双眼发疼,骤然想起庵堂里满地躺着的尸体,她呼吸急促,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你怎么了?”肖稚鱼轻声问。
“我……”巧儿脸皱成一团,捂着嘴迅速转身跑开了。
肖稚鱼明白过来,前世她看见叛军在宫中滥杀,也曾呕吐哭泣过几回,此后一段日子,见着鲜红便觉害怕。她本以为比别人见得多,早该习惯了,可方才见着宫女被斩杀,仍是感觉浑身发冷,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金吾卫的人很快赶来,看见院子里的躺着的人,检查过后便说要找的正是这个婢女。吴王一脸倦色,挥了挥手让他们把人带走。
肖稚鱼长吐一口气,缓缓往后挪,转身要走。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只见沈玄从月洞门走过来。
“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站着,也没人陪着?”他几步就来到肖稚鱼面前,正挡住她的视线。
原来沈玄刚才是与金吾卫一起来的,处置尸体自不用他,便只在一旁看着。若是平常,他常出入宫中,与几位皇子熟识,该客套寒暄几句,但此时吴王身上染血面色异常,沈玄便远远站着,冷眼旁观。眼角余光扫到豫王府的院子,依稀能看见道人影,模模糊糊,他却立刻就认出人来,走近一看,果然是肖稚鱼,她神色怔忪,肤白如雪,站在夜色中的身影,如枝头孤零零的雪梅。
肖稚鱼斜他一眼,“沈舍人也管起金吾卫的事了?”
沈玄低声道:“这宫女替贵妃送汤食来,听见陛下与人议事,私逃出来让人发觉,陛下命人拿她,叫我监管此事。”
肖稚鱼心下一咯噔,又多一份惋惜,只听叫燕扇的婢女喊吴王,或许跟随贵妃多年,听见圣上所说对贵妃不利的话,仓皇逃了出来,走投无路,却只能到吴王这儿为贵妃求一条生路。
她又朝吴王院中看去,金吾卫已将人拖走,徒留地上一团暗色的血迹。吴王把脸擦净,依旧儒雅斯文,半点看不出刚才出手果断狠绝的样子。
肖稚鱼不知想到什么,暗自心惊。
沈玄忽然道:“豫王妃莫非以为吴王常称病,便是体弱多病的懦弱之人?”
肖稚鱼挑眉,见左右无人,终是忍不住讽刺道:“被夺妻时一声不吭,手提利刃一剑杀个宫女,动作利落,如此威风,哪个敢说吴王懦弱。”
沈玄神情略有几分严肃,眉眼却仍有笑意,“便是龙子凤孙,该要取舍的时候又哪会糊涂。贵妃再美,难道还比得上自家性命?吴王也是可怜人。”
肖稚鱼默不作声,心下呸了一声。
皇帝不惜违背伦理纲常,也要将儿媳抢到手里,平日千娇万宠,可真正大难临头,却已经私下决定以贵妃的性命来安臣子百姓的心,去除“红颜祸水”,便又能做明君了。吴王不过少了个妻子,明知贵妃有性命之忧,却手起刀落将宫女杀死,阻止她再多说些事出来,落得难以收场。只揣着明白装糊涂过富贵日子,让人提起还要说一句“可怜”。
沈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她脸上,“不过是个糊涂的宫女,王妃是被吓着了。”
肖稚鱼瞪他一眼,不做理会就要走。
沈玄却几步拦在她的面前。
肖稚鱼面有愠色,“这是什么地方,沈舍人莫非糊涂了?”
沈玄笑道:“王妃刚才面有忧色,是为贵妃感伤,还是为了自己?”
肖稚鱼要骂一句“与你何干”,想到吴王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到了嘴边的喝骂又咽下,冷冷道:“让开。”
沈玄缓缓道:“王妃处境难为,豫王遭陛下厌弃,无力护你周全,倘若真遇着什么事,王妃又有谁可依仗?”
肖稚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向来与人为善,从无冤仇,上一回背后偷偷算计我的,沈舍人难道不知是谁?这话说的可笑。”
沈玄敛起笑意,有几分正色道:“太子妃已知错,日后不会再犯……”
肖稚鱼嗤笑打断他,“若非沈家背后撑腰,她能有那么大胆,还能指使陛下身边人,现在却说是她一个人所为,我可不信,你也少拿这些话来糊我。”
沈玄双目微睐,“帮她的人我已经严惩过了,家里不会再任由她行事,这样你可满意?”
肖稚鱼看他一眼,半信半疑。
吴王院中灯火透了些过来,落在她脸和脖子上,白嫩细腻的肌肤像玉瓷一般。她抬起眼皮,细长的睫毛仿佛小扇,疑惑时轻轻一颤,藏有昳丽风光。
沈玄心里微微发痒,神色依旧,眼神却沉凝了几分。
肖稚鱼朝巧儿刚才跑去的方向看去,算着时间,目光一转,就要敷衍几句打发他。
沈玄先一步开口,语气温和,“叛军来势汹汹,眼下只剩下潼关一处险要可守,若是破了,陛下也无可奈何,只能往西南去,天子尚且狼狈,太子与几位王爷又能如何,王妃如此聪明,该明白这种乱局下,地位权势旦夕相易也不算稀奇。”
肖稚鱼早知他背后藏有野心,却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就说了出来,不由惊异地看向他。
沈玄淡淡一笑,眼里少了几分玩味,却多了些更深的情绪。
肖稚鱼移开目光。
沈玄道:“我实是不忍让你落到与贵妃一般的处境,所说没半句作伪,你若是遇到难处,不妨来找我。”
这时花园深处有衣角闪过,是巧儿脚步发虚走了回来,肖稚鱼忙喊了一声。
沈玄挑起嘴角。眼前这女人,聪明伶俐让人欣赏,可这份警惕与防备,也让人有些牙痒。
他忽然凑近,动作飞快拉住她的手肘,狭长的一双眼在黑暗中盯着她瞧,“李家的男人拿女人挡灾,我可不屑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