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上了药捂着头难受不已, 勉强答应下来,干脆也不挪地方,就在这个小院住下。她打量一圈周围, 见屋中摆设物件一应俱全, 一旁还有箱笼, 放着好些华贵的料子。想着这些东西都是这两日沈玄授意下为肖稚鱼添置,又是一阵泛酸,暗自气恼。
惠安恨不得能立刻到沈玄面前质问,自己对他一往情深,为何视如敝履。她一肚子的气无处撒,对着妙清子等人都没好脸色。
晚饭送来,她吃了两口便说头疼,叫人收拾干净,另拿些果子糕饼来。
等了许久都没见人送来,惠安心头火起,忽听外面两声异响,似重物落地,她躺在榻上叫婢女出去瞧瞧究竟。
婢女打开门,惊叫一声又赶紧闭嘴,双目瞪大,慢慢往后倒退。
惠安立刻坐直身体。
只见李承秉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踩着夜色进屋,风尘仆仆,满脸肃杀。
惠安头皮发麻,整个心都吊起,身体忍不住有些发颤,“七,七哥。”
李承秉朝屋里一扫,最后落在惠安身上,目光冷冽,“怎么是你在这儿?”
惠安的心狂跳,豫王是什么脾气她很清楚,长安城中波云诡谲,他突然现身,先前没有半点消息,是为了陛下还是豫王妃。她捂着头,这回是真的胀痛。
“说话,哑巴了?”
李承秉剑鞘敲在榻沿,惠安吓得直往后缩。
“七哥,肖氏背叛你,我来瞧她,哪知她翻脸无情,把我打晕,你看这儿,”惠安扭头将后脑勺对着他,又扒开头发给他看伤口,哭哭啼啼道,“肖氏水性杨花,藏在此处,想要效仿贵妃出家另嫁,七哥,你被她蒙蔽哄骗……”
“好,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李承秉怒极反笑,“原来你在这儿全是为了我。”
惠安看他的脸色,不禁心头发怵,刚才想着他突然回来了解的事情未必全,这才拼命给肖稚鱼上眼药。
她白着脸点了两下头,“七哥,你我兄妹,我总是盼着你好,只是你被肖氏所迷,总是误会妹妹的好意。”
李承秉道:“好意。”他抬手一巴掌打过去,“你如何从延生观出来的,陛下遭了暗算,你可曾去看过到底是何模样,背亲向疏,为虎作伥的蠢货,事到如今,竟还来诓骗我。”
他这一掌未留力,惠安被打得眼冒金星,扑在长榻半晌回不了神,鼻子下面突然一热,她伸手一抹,全是血,忍不住尖叫出声。
刀鞘指在面前,惠安害怕他真个不讲情面,哭泣道,“我来的时候,进门就被打晕了,没见着肖氏,她穿了我的衣裳逃出去,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这是真的……”她泪如雨下,又不敢放声大哭,混着鼻血十分狼狈。
李承秉看着她,对这个虚荣浅薄又歹毒的妹妹厌恶至极,只是不想留下手足相残的恶名,这才强忍着没动手,况且还有更紧要的事等着去做。
他冷笑道:“你既然一心想嫁沈玄,等过段日子,我就让你如愿。”
惠安听着这话,蓦然打了个激灵,摇着头,嘴里含糊说着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愿”。
李承秉没在意,继续道:“现在朝廷多事,你马上回延生观里待着,我没点头,就不许出来,再敢惹事就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
惠安一下止住了哭,抬头看了一眼李承秉,对上他狠厉无情的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喉中。她知道,李承秉这句话是真的。
李承秉走到门外,侍卫围拢过来。这次回京他只带了几十人,轻装简从,一路马不停蹄赶来,却在洞灵观扑了个空。
李承秉紧握刀柄,看了眼漆黑的天。想着惠安所说经过,嘴角不由一挑,情急之下将人打晕趁乱逃出去,的确是肖稚鱼会做的,她一想伶俐聪明,尤擅机变。只是如今她会去哪里?
他神色冷峻,思索片刻,带着侍卫往外走去。
若说长安城中还有她能信任依靠之人,唯有一个。
……
潮生带着护院几人将肖稚鱼送到常乐坊的庄子,这原是赵家的产业,后来成了赵葳蕤的嫁妆,平日鲜少有人来,只留了几个仆役看守。潮生将人叫起,收拾出几间屋子住人。肖稚鱼住厢房,他则带着护院住在外院。
肖稚鱼简单收拾,梳洗后睡下。
在洞灵观的几日她每日都睡的不好,外面稍有动静便会惊醒,眼下这间tຊ屋子只是匆忙布置,她却多了几分安心,身上又累又倦,没多久便睡沉了。
夜里耳边突然听见有人喊“王妃”,肖稚鱼糊里糊涂地睁开眼,景春掀开帐幔,道:“我刚才听见外面来人了。”
肖稚鱼登时睡意全消,慌忙起床穿衣,才披上外衣,房门就被敲响。
景春抖着声音问:“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一声低笑,沈玄道:“开门罢,这一趟出来的也够久的了。”
景春瞬间白了脸。
肖稚鱼心一沉,同时惊疑不定,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门里门外静悄悄的,一时让她有些恍惚,过片刻忽听见有人闷哼,肖稚鱼立刻分辨出是潮生的声音。
“开门。”
219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狭路◎
景春过去把门打开, 外面乌压压站着十几个侍卫,潮生和护院都被押在一旁,沈玄身着绯色官服居中而立。他几步走到门前, 脸上挂着笑,眼里却无半点笑意,“王妃好大气性, 把惠安公主都打了, 却跑到这儿来藏着。”他朝屋里飞快扫了一圈, 最后仔细端详肖稚鱼,只见她头发柔顺散着,身上披着件单薄外衣,胳膊一伸将她拉到身边,“就不怕为肖郎中和赵家惹麻烦?”
肖思齐官至度支郎中, 为朝中新贵。肖稚鱼听他提及兄长,脸色微变, 哂道:“若要是非公断,那就当着百官的面说清楚来龙去脉。”
沈玄微眯了眼。他整日都在忙政事,偶有闲暇也是记挂她的事, 和几个世家老狐狸议事完,正打算去洞灵观一趟,路上遇到来报信的侍卫,这才知道惠安公主闹事, 竟让她蒙混着溜了。沈玄昨日特意留了人在观外看着,祖父不是轻易罢休的性子,他便留了心眼, 这一手安排眼下却正好用上, 他将观外留守的人叫来一问, 知道她被马车接走。顺着线索这才找上门。
一圈奔波直到半夜,他心里也觉烦躁,幸好还是把人找着了,此时见她乌发雪肤,神色不虞,小脸绷着,心里那团火渐渐消了不少,声音缓和下来,“恼了?我马不停蹄找了你半日,哪知你却在这儿睡的安稳,说什么是非公断,朝中烦人的事还不够,那些大臣也没空暇来理这些小事。”
肖稚鱼抬头看他一眼,打公主在他嘴里也成了小事。
潮生被侍卫押在墙根,尚不明情况,见肖稚鱼出来,以为沈玄要对她不利,立即挣扎着要起身,被两个侍卫钳住手脚。
肖稚鱼看见,着急道:“住手。”
侍卫并不理会。
她便又看向沈玄,“何必为难他们。”
沈玄也知这些人不是肖家就是赵家的,他无意与人结怨,转头让侍卫不必押得太紧。
肖稚鱼则对潮生点头,使眼色示意无事,潮生看懂安静下来。
沈玄不便久留,牵了肖稚鱼的手往外走,来到外面,他也未避讳,一把将她抱起,塞进车里,自己也坐进去,将景春留了下来。
肖稚鱼不满,还未张口,沈玄抢先说明日再派人来,又道:“你当我是害你?太上皇要重整朝廷,对豫王最为忌惮,广平王被你带出宫就不见了,至今还没寻着人,他要追究起来你该怎么说?”
肖稚鱼心想太上皇病症严重,话都说不利索,还不是被沈家里应外合地糊弄着。
沈玄盯着她瞧,“不说太上皇,就是其他险恶算计,你什么都不清楚,就敢一个人往外跑,真当别人都跟我一样怜香惜玉?”
肖稚鱼嗤笑一声,道:“不说别的,就是今天来的惠安公主,这个险恶是谁引来的?”
沈玄稍稍一猜,就知道背后大体是怎么回事,也有几分理亏,心思转了几转,道:“是我疏忽了,等把她的事处置了,我再挑些人去观里护卫你,绝不会叫她再来烦你,可好?”
肖稚鱼暗地撇了下嘴,他是聪明人,能不知道惠安出现背后是谁的安排,却避重就轻。自打今夜看见沈玄出现,她心里就知不好,以后再想逃出来比今天不知要难上几倍,懒得兜圈子,干脆也摆了脸色,哼声道:“今日是惠安,明日还不知是什么等着呢,你也不必拿话来蒙骗我,如今这样,不过就是你们男人寻花问柳贪图美色的手段。”说着往角落挪了挪,离他远些。
沈玄摸了摸鼻子,要说没有这份心思谁也不信,刚才他想以肖赵两家为由,好好敲打一番,让她下次不敢这么跑了,哪知这才三两句话,她便扭转话头,责怪起他来,小嘴伶俐,说话也刺人,偏他还真有些心软了。
他眸色黑黢黢,深沉如夜,盯着她看片刻,伸手要揽她,忽而马儿嘶鸣,马车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