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思齐发现后觉得不妥,肖如英态度却极坦然,道:“阿兄上次不是告诉我,这是郭令阿姐借他人之手赠我,一匣子的珠,做首饰却是太多,她应是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有意资助,送金银太过露骨,这才送的珍珠。我们还需回东郡去,这吃穿用的也不能太寒酸,阿兄还是听我的吧。”
肖思齐难得开了个玩笑,“亲事还未定下,我怎么已有走了裙带的感觉。”
肖如英闹了个大脸红。
肖稚鱼笑道:“这又有什么,不怕有人相助,就怕想走还没得走呢。”
肖思齐在她脑门弹了一下,道:“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见笑话。”
兄妹三个说笑一阵,肖思齐看着两个妹妹,心道英娘瞧着泼辣爽利,实际上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心肠很软,而幺娘则相反,看着娇美柔弱,却极有主意,轻易打动不了,有时偶尔一句戏语,能叫人心惊肉跳。
肖思齐决定与郭家的亲事后,对肖如英行事没有不放心的,便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肖稚鱼身上,见她把从前喜欢摆弄的精巧玩具全收拾起来,每日看书习字练琵琶也不需人催促,偶有外出,举止有度,待人接物分寸拿捏的正好。肖思齐听肖如英说过在林家做客时,林七郎被肖稚鱼捉弄的事。
他暗自感叹,他已看到幼妹身上的不凡,也不知未来要配什么样的人家,才不会屈了她。
很快元日的热闹过去,肖家兄妹又在县中走动几日,如今林家及其他几家有头脸的都已听到风声,知道肖如英要嫁去太原郭家,态度热络远胜过往几年。
等全家收拾了行礼,准备去东郡。家中留了蒋叔一个看家,潮生潮落随行。
这日清早,肖稚鱼跟兄姐出门,看见门外有两辆马车早就候着了,赶车的人瞧样貌就是一对兄弟,对肖思齐恭敬称呼郎君。
肖如英上车,掀起车帘朝外张望了两眼。
肖稚鱼问道:“阿姐在看谁?”
肖如英道:“还有谁,看阿兄呢。”
肖稚鱼捂着嘴轻笑,“刚才那兄弟两个看着就是世族出来的豪仆,绝不是阿兄临时找人雇的,阿姐是在等着瞧郭郎君罢。”
被幼妹戳穿心事,肖如英一阵羞恼,对着她腰上狠狠挠了几下,肖稚鱼一面笑一面忙求饶。
此去东郡需要走半月车程,马车晃悠悠离开县城,肖稚鱼坐了一阵,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外面,瞧见挑担进城的樵夫,也有挎着包袱来往的路人,到了城外,行人渐渐稀少。两辆青色马车等在官道旁,另有四个奴仆,两个健硕的侍卫等候在侧。
郭令从马车下来,喊着肖思齐的表字,“安贤兄,久候多时了。”
肖稚鱼听见外头声音,立刻来了精神,笑眯眯地看着肖如英道:“果然来了。”
肖如英端坐着佯作镇定,手却已经捏在一起,聚精会神听外面的声音。
郭令与肖思齐寒暄几句,便说自己有事需出门,方向正是往东郡去,又担心肖家兄妹路上能用的人少,便在这里等着可以一起走。
肖思齐明白他的意图,也不会去故意拆穿,见他准备充足,带的人也多,态度上对肖如英很重视,他心里也觉满意,便招呼郭令一起上车。
四辆马车汇集成一队,继续出发。
肖稚鱼刚才掀帘子好几回,这时却动也不动。肖如英心中羞涩,不好自己去掀帘子看,让潮落找了几根丝绦出来编弄。
虽说已是春日,但寒意未消,马车走了小半日,车上的人手脚难以舒展,渐渐便感觉身体有些凉。这时马车忽然又慢慢停住,仆从递了两个暖炉进来,道:“给肖娘子和小娘子暖手。”
肖稚鱼去看肖如英,她唇角微微翘着,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对外道了声谢,取过手炉塞了一个到肖稚鱼的怀里。
肖稚鱼摸了摸热乎乎的手炉,笑道:“郭郎君这份细心真是难得。”
肖如英仍旧专心编丝绦没接她的话,耳根却控制不住有些泛红。
肖稚鱼想着前世郭二郎对肖如英冷淡,从没有这样体贴过,不禁有些唏嘘,现在看来,郭令找着理由要来相送,做事又周到,显然对亲事很重视,她为阿姐感到高兴。
肖稚鱼拉着潮落,让她用手炉暖了一会儿身体,三人说些闲话,路上歇了几次,入夜前赶到城中休息。
这一行走的是淮南道,走了四日,抵达光州。郭令安排了一家客栈入住。
肖稚鱼姐妹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赶路,十分疲倦,到了楼上屋里,赶紧打了热水来梳tຊ洗。肖稚鱼正任由阿姐擦脸,忽听后院一阵吵闹,几日相处下来,郭令身边几人的声音都已经熟识,刚才有一声喊叫,好像就是郭令的随从。
肖如英推开窗户朝下张望,肖稚鱼也凑过来看。
后院大门敞开,场面乱纷纷的,仆从都站在马车旁,只听有人喊着“有贼”,客栈小厮拱手哈腰,道:“诸位别急,刚才我瞧见有人去追了,咱们再等等。”
肖思齐与郭令听到动静,从堂里出来,问是什么事。
奴仆赶紧过来禀报,原来刚才他们牵马车从后院进来,几人着急搬东西,这才刚从车里拿出一个包袱,门外不知从哪窜来个人,身手快如闪电,劈手夺了包袱就跑。仆从吓得腿软,尖叫着喊有贼,侍卫跟着郭令进堂里去了,并未在场,正当奴仆慌乱的时候,院里原本就有个看马的小厮站了出来,道:“你们等着,我去捉贼。”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奔出去。
郭令听仆从说完,面露讶色,问客栈小厮道:“刚才跑去捉贼的也是你们这儿的?”
客栈小厮迎来送往见过不少人,只看谈吐衣着就能猜出他人身份,他看出郭令身份不凡,擦着头上的汗,道:“回这位公子,去捉贼的那个是给我们看马的小子,叫杨杲。”
19 ☪ 第十九章
◎糊涂◎
郭令闻言略点头,也并未放在心上,让仆从收拾包袱,清点少了些什么。
正是手里被抢了包袱的那个仆从站出来,一脸懊恼颓色道:“回四郎,是两件新做的衣裳,还有条青玉金带銙。”
这几样东西,尤其是青玉金带銙,对寻常人来说已是豪奢之物,但郭令听了神色如常,只嘱咐两句小心,转头便招呼肖思齐进去,“遇到个毛贼,别坏了心情,进去稍歇,晚上我与安贤兄小酌。”
他说着话,若有所感,抬起头,正对上二楼窗里探出的脸,肖如英唇红齿白,柳眉凤目,神态带着两分关切。郭令一时惊艳,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肖如英见肖思齐也看过来,立刻就有些羞了,忙拉着肖稚鱼回屋。
两人刚才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因隔着有段距离,并未听清下面说些什么。
肖稚鱼笑道:“不看别的,遇事不慌,气定神闲,郭家兄长就很不错。”
肖如英刚才悄悄观察一回,心下也觉满意,笑笑未提。
姐妹两洗了把脸,重新换了身衣裳,仆从在门外请她们出去用饭。
客栈内堂有两个包间,已被郭令定了,屋内燃着香,桌上放着一盘酥饼与果脯。
肖如英与肖稚鱼刚坐下,郭令就叫人上茶。
没一会儿,小厮端着热茶进来,放下茶后他并未走,堆着笑躬身对郭令道:“公子,刚才丢的包袱被寻回来了。”
郭令露出意外的神色,道:“哦?在哪里?”
“请公子稍候。”
等小厮走后,郭令便将刚才偷盗之事说给肖如英姐妹知晓。肖如英讶然,“天还未黑,竟已有盗贼出没?”
郭令道:“淮南道上向来太平,少有匪盗,偶尔出现个小贼而已。”
肖思齐怕两个妹妹受惊,也出言安抚。
正说着话,小厮在外提醒一声,然后带着个人进来。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比小厮高了一个头,身板挺直,眉眼端正,双目有神,虽穿着身粗布衣裳,却自有一股舒朗开阔的气度。
“在下杨杲,见过诸位公子娘子。”
肖稚鱼刚才在饮茶,见这少年进来后,呼吸一瞬间都变得急促起来,手不自觉紧攥着茶碗。脑中浮现出立政殿前,杨杲身着甲胄大步走来的模样,转眼就成了城门下,他似笑非笑贴在她耳旁低语,“将你交与陛下,我心如刀割一般”。
这个两面三刀,反复无常的小人。
肖稚鱼闭了闭眼,悄悄吐了口气,才将胸口的窒闷散了去。众人皆看着杨杲,倒没人注意到她片刻的异常。
肖稚鱼放下茶碗,也看过去。眼前的杨杲可没有十年后的威风,面上虽镇定,但仍有几分少年稚嫩与局促,他外衣污脏,狼狈不堪,右手绑着布带,外层渗着血丝,左手则提着个包袱。
杨杲将包袱往前递来,仆从接了去,打开翻看,回头道:“正是这几样,没少。”
郭令颔首,目光在杨杲右手上遛了一下,道:“是你独自追回?”
杨杲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