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此时已无暇与他计较,目光越过他,看到杨杲脸色黑沉带着几十宿卫正从穿过长廊朝这儿疾步跑来。肖稚鱼手脚冰冷,身体凉了半截,见罗贤作势拦在自己面前,她勃然大怒,自知今夜功败垂成,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力,她面色惊慌地扑向罗贤。他不由一怔,胸前一片温软,还没回过神。肖稚鱼已从他腰间拔出佩剑。
杨杲面色森寒。
罗贤笑出声,“娘娘这样柔嫩的手,如何能舞刀弄剑,若砍我一刀能让娘娘解气,我站着不动,还娘娘恩情就是。”
肖稚鱼啐了他一口,“闭嘴,你也配谈恩情。”手中将剑一挽,周围两个宿卫往后稍作避让。却见肖稚鱼将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灯火照在剑上,银光粼粼,将她的脸映得一片雪白。
杨杲已赶至,放柔了声音道:“你这是何意?”
肖稚鱼不屑地扫他一眼,“你已打算以我为进身之阶,又何必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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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第二章
◎重生◎
杨杲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逝,依旧挂着温和的笑,道:“白天还好好的,怎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气性,莫非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些什么,娘娘也不想一想,自从我来到宫里,哪件事不曾听娘娘的,纵万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肖稚鱼面上冷笑,“所以外面传我的名声比你要恶上十倍。”
杨杲道:“管外面那些是是非非做什么,稚鱼,难道这些日子你待我的情意都是假的?”
他神色诚恳,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伤感,肖稚鱼却扑哧乐出了声,暗骂一声虚伪。剑锋微微抖动,反射的银光也跟着摇晃。杨杲突然伸手朝她握着剑柄的手抓去。
肖稚鱼早有提防,但奈何是个柔弱女子,往后躲避时不及他动作迅猛,还是被擒个正着。杨杲行伍出身,一身武艺非凡,手掌稍用力,便如铁钳般,肖稚鱼被抓着几乎无法动弹。
杨杲将剑夺下,扔在地上,凑近在她耳边轻语:“我心里有你——真的,若陛下未能带大军归朝,我也想与你长久相伴。将你交与陛下,我心如刀割一般,可天意不尽如人意,只我一条命就算了,还有跟着我的将士军户,他们跟着我犯险,我如何能看着他们丢了性命。稚鱼,你与陛下到底夫妻一场,说不定陛下一时心软,会留下你的性命。”
肖稚鱼定定看着他,目光却透着一丝怜悯,“你以为将齐王与我交出去,昏君就能饶了你的命?笑话。难怪外间会那般传你。”
杨杲抓着她,此刻离得极近,看着她一张芙蓉面,肌肤如玉细腻剔透,听她语气讥讽也不动怒,反而颇有风度地问:“哦?传我什么?”
肖稚鱼喟然,“排兵布阵全不行,蝇营狗苟争头名。”
杨杲勃然大怒,手猛地一掼,将她摔在地上,脸上半点温情也无,喝道:“请娘娘快些回宫。”
当即就有两个宿卫上前,左右抓着肖稚鱼的肩,动作粗鲁将她提了起来。肖稚鱼刚才被杨杲摔地重,腰背皆刺痛,此刻被宿卫抓着,倒抽一口凉气。杨杲却撇过头去,眉宇间一片漠然。
肖稚鱼被宿卫押走,她走得慢,宿卫也不敢如何大力推搡。才离开城门,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仿佛如滚雷般,渐行渐近。
杨杲骤然变色,一声“不好”脱口而出。
宿卫具是露出慌乱神色。杨杲命左右示警,将宿卫守军调来,带着几个宿卫拔腿就往城墙台阶走去。
肖稚鱼冷眼旁观,听几人交谈,知道外面是大军行进的声音,只片刻功夫,那声音已潮水似的逼近,兵士齐声高喊着“开门迎驾,陛下回宫”,那声音穿破黑夜,透过城墙,让阖宫上下都听得清楚分明。
宿卫全乱了,不知所措。
杨杲站在墙头上,脸色煞白,他算着日子,大军该在两三日后抵达,却不想今夜就已到了宫外。避开他的耳目,进城都没让他知晓——可见城中早有官员与皇帝联系。
杨杲心头烦躁,却不得不尽快做出决定。
他没有过多犹豫,当即跪倒对着墙外叩首,拔高声音道:“迎陛下回宫。”又吩咐将士“速开城门”。
肖稚鱼站在不远处,看着宿卫纷纷奔向城门,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宿卫此刻已顾不上她。宽阔沉重的城门在一阵令人肉酸的嘎吱声中缓缓洞开,露出外面黑压压齐集的军士。
几匹快骑奔入宫中,肖稚鱼一个激灵,抬脚就往回跑。
昏君回来,她必死无疑,心中明白躲不过,可能多活一刻总是好的。
肖稚鱼健步如飞,刚要逃到山石后,耳边恍惚听见身后有道破空声,突如其来的剧痛从背脊穿透到胸前,她站住脚,眼泪滴落——早已是注定的结局,为何还是感到悲伤。
——
“小鱼儿。”
肖稚鱼猛然睁开眼,怔怔看着上头青色的床帐,素色料子,顶上破了个洞,勾起她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肖稚鱼不知想起了什么,呆愣不动。有一只手突然搭在她的额上,清脆的声音响起,“怎哭成这样,是魇着了?”
肖稚鱼转动眼珠,看见一张极熟悉的脸,少女十七八岁的年纪,杏眼桃腮,穿着竹青色素绸衣裙,发髻如丛,正担忧地看着她。
肖稚鱼这一惊非同小可,“阿姐?”
这是她的长姐肖如英,取名自魏风中的“美如英”,人如起名,生得俏丽多姿,是远近闻名的美人。
肖稚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泪水奔涌而出,“阿姐,真是阿姐?”
肖如英蹙了下眉,伸手在她脑门上屈指一弹,“你睡糊涂了?阿姐都认不出?”又从床边拿了帕子,给肖稚鱼擦脸,动作温柔,嘴里却如倒豆子似的,道,“都是那几个林氏子,混账东西,竟敢拿你取笑,别听他们胡说,便是家中穷的揭不开锅,也不会将你卖了做奴婢。呸,什么林氏子弟,没个轻重,吓唬个孩子,亏他们还自称诗礼传家。”
肖稚鱼听她絮絮叨叨,埋怨郭氏。她先是诧异,随即又震惊,抬起手翻来覆去看着,又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刺痛传来,才让多了一份真实感。
“你这是怎么了?”肖如英说了半晌,越发担忧起来,“莫非林家子还说了其他难听的?小鱼儿,你莫吓阿姐。”
肖稚鱼听她关切,鼻尖一酸,张开手臂,扑上去抱住她,口中直呼“阿姐,阿姐。”
肖如英慌了,拍着她的背,咬着银牙道:“你放心,就算阿兄不在,阿姐也不能让他们平白欺侮人,明儿天一亮,我就去林家找他们长辈评理。”
肖稚鱼感觉到肖如英身上的温软,哪里还听得进什么林氏子的事,心中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都翻涌上来。她狠狠哭了一场,吓得肖如英不知所措,只抱着她不撒手。
肖稚鱼哭够了,抹了抹泪,环顾四周,见桌椅摆设都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那个在齐王叛乱中被杀的阿姐,肖如英,也俏生生就在面前。
肖稚鱼痛哭一场后又大笑了几声,她竟又重活过来,回到了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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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第三章
◎阿姐◎
见幼妹先是哭得稀里哗啦的,突然间又放声大笑,肖如英是真慌了,忙伸手拍着肖稚鱼的背,一个劲地问“怎么了?”
肖稚鱼还记得在城门下背后中箭的痛苦,昏睡过来居然又重获新生,这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滋味,实在难以与外人道,就算是至亲骨肉也是一样。肖稚鱼笑了一阵,心情逐渐平复,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道:“阿姐,我渴。”
肖如英忙倒了一杯水来,喂她喝下。
肖稚鱼喉咙里干发痒,喝水却仍是慢条斯理的,这也是前世在宫中教养多年养成的习惯。
肖如英瞧着感觉有几分新鲜,幼妹本就生得玉雪精致,现在一举一动更见优雅,观之悦目。她揉揉肖稚鱼的头,道:“刚才是怎么了,和阿姐说说。tຊ”
肖稚鱼轻轻摇头,道:“做了个噩梦,实在吓人。”
肖如英放下茶碗,掀开被子躺了上去,睡在肖稚鱼身侧。她比稚鱼年长五岁,今年虚岁十七,前几日长兄肖思齐外出拜访师长,家中只剩下姐妹两个和婢女潮落,肖如英不放心,搬来幼妹屋中同睡,到了夜半肖稚鱼睡梦中苦恼将她惊醒。
肖如英掖着被子,将肖稚鱼塞地严严实实的,又轻拍了两下,哄着道:“有阿姐在呢,什么都不怕。”
肖稚鱼躺着睡不着,又盯着床帐上的破洞看,死后逃生的感觉仍在,她看着这个记忆中的小洞都觉得亲切。
肖如英顺着她目光看去,道:“再等等,阿兄那里月底如有结余,就给你换顶帐子。”
“阿姐不必如此,阿兄正是需要应酬走动的时候,家中银钱应先紧着他用。”
肖如英瞪圆了眼,忍不住摸她的脸,“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