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肖如英红着眼道:“阿兄说你将要为后,我这般作为让你蒙羞,我已想明白了,这回来了,就找个姑子庙清修,省得叫你为难。”
肖稚鱼拉着她的手道:“阿姐从小照顾我,我熬到今日,不能让阿姐过得畅意些也就算了,怎能要你为我去姑子庙苦修。外面的那些人,你做的事让他们看不惯,便要骂你辱你,但只要站得足够高,他们反而会羡慕你夸你。阿姐,等着瞧吧,等我成了皇后,定要为你谋一纸封夫人的诏书。”
肖如英抬手在肖稚鱼面前晃了两下,道:“怎么喝汤都发起了呆?你这两日到底怎么了?刚才听潮落说你还练字来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肖稚鱼从记忆中回过神,笑了一下,将剩下小半碗汤喝了,想起刚才问的事,“阿姐到底认不认识郭家的人?”
肖如英道:“刚才和你说的全没听进去,不认识,我也没去过郑县,如何能认识郭家的人。”
肖稚鱼又问:“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算算日子应该再过两三日吧。”
肖稚鱼心中有计较,定要阻止阿姐与郭家的婚事,这事要等肖思齐来才能做主。
过了两日,肖稚鱼在门前张望,肖如英见状逗她,“以前阿兄不在,你不是最高兴的?说没人管着看着了。”
肖稚鱼道:“我已经懂事了,知道有人管着看着才是件好事呢。”
肖如英扑哧笑出声,又觉得这两日幼妹真是好像懂事不少,也更爱娇,晚上睡觉时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睡久了半个身体都有些麻。
肖稚鱼这时看见一匹乡间小路上出现熟悉的人影,身形如松,长身玉立。
“阿兄。”肖稚鱼重新活过来这几日很快就熟悉了周遭,但见着兄长缓步走来,心情仍是抑制不住地激动。
肖思齐稍稍加快了步伐,潮生背着一个包袱紧跟在后。
回家进门,肖思齐先是看了看姐妹两人,然后净手饮茶,在堂中坐下,问起家中的情况,肖如英一五一十地告知,连幼妹晚上噩梦痛哭的事都没落下。
肖稚鱼则在旁边看着,她这位阿兄今年也才十九岁,他年少时当了家,内外皆需他操持,因此性子沉稳,没有寻常士子子弟的浮躁,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肖思齐招手道:“幺娘过来。”
肖稚鱼走到他身边,肖思齐摸了摸她的头,道:“人心有大有小,林家子弟说得那些捉弄话,你若心小,耿耿于怀,心便被堵着徒留难受,你若心大,不过是阵风,刮过就没了。”
肖稚鱼自幼听他教育,此时倍感亲切,道:“阿兄放心,我如今心可大着呢。”她早已见识过更多,林家算得什么东西。
肖思齐点点头,又对肖如英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去林家告状可一可二却不可再三。从来都是疏不间亲,你占个理字,他们却是血脉至亲,谁说理字能胜过亲字?告的多了,就算当着你的面敷衍主持些公道,背地里肯定还是怨你多事。”
肖如英道:“我也知这道理,只是看小鱼儿哭得厉害……”
肖思齐皱眉道:“都是我不在家的缘故,林家的事还是交给我来处理。”
肖如英连连点头。肖稚鱼抓着肖思齐的袖子。
“怎么了?”肖思齐对着年纪更小的这个妹妹,语气还是温和。
肖稚鱼道:“阿兄,不必再为此事费心。闲话几句也伤不了人,日后等我们家比林家强了,他们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现在形势不如人,该忍时就要忍。”
肖思齐双眼微微一睁,瞧向肖如英,“你教的?”
肖如英忙摆手。
肖稚鱼道:“何须阿姐教,所见所闻都是师长,经此一事我也倒是明白不少阿兄教过的道理。”
肖思齐脸上诧异一闪而过,半晌叹道:“是阿兄没照顾好你们。”
【📢作者有话说】
前文略做修改,姐姐是做妻,不是妾……
5 ☪ 第五章
◎本心(刷新)◎
是夜,天色漆黑,秋风如诉,如钩新月将将挂在树梢之上。
潮落起来如厕,经过庭院时见书房的灯火未熄,门前站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揉揉眼再细看,个头不高,身量纤巧,正是肖稚鱼。潮落走过去,正要拍她肩膀唤一声幺娘。肖稚鱼却先侧过脸来,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摆摆手,让潮落站她身后。
肖稚鱼耳朵紧贴门扉,万籁俱静中,肖思齐的声音清楚传出来:“……这次访师所获颇丰,路上还遇到族兄,他代传口信,说伯母经常念着你,想要接你回去小住,你怎么想?”
今日吃晚饭的时候,肖稚鱼听肖思齐让肖如英到书房来,就猜到他们要说家中事,便有意过来听一听。肖思齐提起的族兄伯母是肖家另一支,但自从他们兄妹三个出来单过,与族中也只维持着年节往来这些表面人情。
肖如英哼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想起我了,说不定又打着什么主意,阿兄直接拒了就是。”
“伯母说想你,我如何能代你出面,你回头写封信给伯母客气婉拒就是。”
“阿兄做事还是这么顾全脸面,”肖如英道,“阿兄难道忘了,当初从族中分出来时他们是怎么对咱们的?”
肖思齐声如金质,在夜色中尤为沉稳有力,“我当然没忘,今日幺娘说的那句半点没错,该忍时就要忍,摆在明面上的事不能让人揪出错来。”
房中安静了一瞬。肖思齐又道:“我想过了,如今咱们身上可没什么值得别人的图的,唯一值得族里念着的,你如今也十七了。”
肖如英语气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们没憋着好,竟还想着算计我的亲事。”
“你到了该议亲的时候,咱们兄妹之间不必说外道话,家中没有女眷长辈,议亲时难免有所疏漏……”
“就算没有长辈相看,我也更相信阿兄,族里那些倒是长辈,但也各自都有女儿孙女的,真有什么好亲事能想着我?再说,若我回去肖家,被他们安排亲事,这姻亲的好处也全被族里占了,阿兄这里又能落什么好?”
肖思齐道:“其实这两年来找我为你说亲的有不少。”
“让我猜猜,可是县里那些个纨绔?”肖如英没半点害羞,他们兄妹早早就出来单过,互相之间说话没有那么多规矩。
“也有林家的人。”肖思齐道。
肖如英一对秀长的柳眉微微蹙起。
“林家四郎,七郎,皆对你有意。”
“我却看不上他们,整日招猫逗狗,瞧不出有什么本事,倒是每日寻了由头到咱们家门口转悠,这样的郎君我瞧不上。”肖如英缓缓道,“不求他们如阿兄般刻苦攻读,饱读诗书,便是多几分眼界见识,借祖上蒙荫上进些也好,可惜全没有。”
肖思齐道:“若还有两种选择,富家商户,吃穿不愁,或是家境清苦,有心苦读的,你又怎么想?”
“阿兄莫非在考我,两种全不行,嫁去商户,给士族蒙羞,阿兄最多得些钱财,对幺娘日后议亲也有碍,我不信阿兄目光如此短浅。家境清苦,却肯苦读的,这世上多的去了,可真正出头能有几个,我不怕苦熬,只怕熬不出头。”
肖思齐点头道:“我知道了。”
肖如英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看了兄长一眼,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家中的日子,使奴唤婢不用说,族中还请了琵琶圣手来教习tຊ。如今家道衰微,小鱼儿识字与五音由兄长和我教导,帐子破了她说不用换……我瞧着都觉心酸,既然我到议亲的年纪,不妨趁这个时候好好争一争,阿兄有大才,不输那些名门子弟,只缺了家族助力,若我能入高门,相信用不了多久阿兄很快就会是我的依靠。”
肖思齐道:“你为我和幺娘想,这份心很好,但日子是自己过的,入高门并非你想的那么容易。”
“我都明白,”肖如英道,“我如今唯一能拿出去说道的就是士族出身与我自己,不搏这一次,我终究是不甘心。”
潮落捂着嘴打哈欠,里面说的话她听的半懂半不懂,心里还觉得奇怪,肖稚鱼比她还小两岁,莫非她听得懂?
肖稚鱼这时头转过来,拍了下潮落,努嘴示意走了。两人轻手轻脚离开,潮落回去睡觉,肖稚鱼仰头看着月色,小脸愁闷,心想莫非郭家还是阿姐挑的?
第二日她找了个机会与肖如英道:“阿姐精通音律,就没想过如何能琴瑟和鸣?”
肖如英斜她一眼道:“若你说的是音律,要去找个乐师才是。”
肖稚鱼道:“若不只是音律呢?”
肖如英沉默片刻,道:“世上两全其美的事本来就少,我不求两全,只求能实实在在能抓着的。”
肖稚鱼原本藏着一肚子要开解的话不知该如何说,前世今生的事她不敢提,所有的事只能暂时憋着。
过了几日,肖思齐出门一趟回来,将肖如英叫去,道:“郭家有个子弟与我同门读书,他说下月会来一趟登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