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稚鱼没料到他说如此浮浪,一时涨红了脸,想要挣扎却发现是蚍蜉撼树,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他一下堵住了嘴。
夜色沉沉,一灯如豆,屋中愈发闷热……
直到烛火燃尽,屋里又恢复宁静,过了片刻,李承秉朝外喊了声,宫人送了热水进来,肖稚鱼身子发软,强撑着起来擦洗过后重新再睡。
刚才的李承秉的热情让她想起前世的他,可他如今不是戒备极深,怎么突然又一反常态了?
肖稚鱼脑子糊涂,想不清楚,很快就放弃了思考,昏昏睡去。
…………
是夜,一辆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平康坊向南一处宅子门前,车帘高举,从中走出两个样貌一模一样的婢女,左右侍立在车旁,转身又从车里扶出一位年轻女冠,发髻高绾,身着青纱裙。她看了眼沈府的匾额,着婢女前去叫门。
开门的仆从见着来人赶紧进去通报,片刻过后,沈玄来到门前,对着女冠行礼道:“不知公主驾临,有失远迎。”
惠安公主李云萱淡淡一tຊ笑,气度高华,声音却压得很低,“我闻听府上有喜事,赶着来报喜。”
沈玄神色波澜不兴,提醒道:“殿下,坊门快要关了。”
“那你还不赶快请我进去。”说着惠安稍提裙子,侧身径直带着婢女向内走去。
沈家仆从看得发愣。沈玄嘱咐两人先关上门,便陪着往里走。
惠安左顾右盼,见沈府内楼台林立,小桥流水,赞叹道:“到底是京兆名门,这个宅子在长安城里也数得着。”
沈玄将她领到花厅坐下,婢女来上茶,惠安喝了一口,一双眼滴溜溜地在来往婢女身上看去,等沈玄将左右屏退,她噗嗤一下笑出来,刚才在外面的清贵姿态顿时就没了,眉眼间风情流露,“沈郎,我听到你将要升官的消息特特赶来报讯,你怎么还摆出这样一副臭脸色。”
沈玄并未问升官的事,淡淡道:“殿下这个时间来,让人看到了徒惹麻烦。”
惠安道:“怕什么,我已是个出家人,谁也碍不着什么,哪个会来多事。”说着,她满脸含笑,站起身,越过桌子,就要坐到沈玄怀中。
沈玄一手擎住她的肩,轻轻往外一推。
惠安抓着他的手道:“沈郎,你好狠的心,有多久未曾来看我了。”
“公主。”沈玄的声音已有几分冷意。
惠安见他沉了脸,也不恼,道:“好,好,先说正事,听说圣上要升你做中书舍人,如何?心里可高兴?为了你的事,我可是不少奔波,宫里,太子那里,都替你说不少好话,如今总算升了官,你打算怎么谢我?”
沈玄见她身着出家人的衣裳,脸上脂光粉艳,媚态横生,心底生起一丝厌恶,脸上却做出笑模样,“多谢公主出力。”
惠安看着他剑眉朗目的一张脸,双眸含情脉脉,“沈郎,你亲亲我。”
沈玄见她歪缠不过,忍着烦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公主来报信,我很感激,不过时辰太晚了,在路上扎眼,还是快些走吧。”
惠安又喜又恼,喜他就算升官了也淡然处之的气度,恼他三催四请地让她走。
沈玄却不由分说,拉着惠安的手腕,动作强硬的将她拉出花厅门外,惠安暗骂一声冤家,贴耳私语道:“也就是你这样冷淡待我,我却将你看得最重。要知不知多少公子哥,整日都在观外候着我。”说完这句她盯着沈玄脸色,却没瞧见任何异色。
惠安忽然在门前站定,神色变幻不定,忽然她收了媚笑,凑近了沈玄,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沈家在算计什么,原来想将沈霓嫁给豫王,后来干脆就是太子,你与我周旋,沈郎啊沈郎,你们家真是把算盘打在太子身上,那可要对我再好些,我能帮你的地方多着呢,要是再对我这么冷淡狠心,小心我哪天也要翻脸无情。”
98 ☪ 第九十八章
◎花结◎
沈玄将惠安公主送到车上, 眼见马车在侍卫护送下轻晃远去,他转身进入门中,径直往东面祖父所住的院子走去。到了门前, 他脚下一顿,在夜风里稍稍平定心绪,刚这才走了进去。
沈老坐在屋里, 因年纪大身子虚, 畏寒不畏热, 此时身上披了件外衣,点了点面前的椅子,让沈玄坐下,“听说前头来了贵客?”
沈玄将惠安公主刚才的话又说一遍。
沈老嗤笑,“中书舍人是你早就属意的官位, 趁着这回朝中变动,各方都给了好处使了力, 这才稳稳拿下,她一个已出家的公主,听到点风声就来卖弄好处。”他说着喝了口茶, 缓缓又道,“不过是仗着与太子与豫王亲近,也敢如此张狂行事。”
沈玄想起刚才惠安那几句威胁的话,语气冷冽道:“惠安没甚本事, 野心却不小,自以为拿捏了我们家中的短处,还想掺和一脚, 我打算……”
沈老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 断然截住他的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让她再狂些日子又如何,一个女人而已,还能阻你的大事?切莫感情用事。他们这些姓李的,不管男女,骨子里皆是好权,她既然说了要助你,有的时候不妨就用她,毕竟在宫里的时候她与太子豫王走得最近,圣上还有几年好活,真等到太子出头,她这个公主的份量又不同了。”
他见沈玄脸色冷淡,声音软下几分,“我知道,当年就是她闹着要嫁你,弄得长安流言纷飞,不然你也早该成亲了,再忍忍吧,家里所有该用的人脉关系都已经用上,就连你妹妹的亲事,都是为了将来做打算。还有你叔父那里,下得也是一步险棋,可如今看来,这些准备都没白费,迟早都会用的着。你且忍住性子,无论是哪边得势,我们家都有好处,到时候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妻子不得。”
沈玄道:“祖父多虑了,娶妻之事我不担心。”
沈老看了他一眼,“中书舍人乃天子近臣,掌诰敕宣诏,对宫中动向从来都是先知道的,日后你能施展的地方就多了,也该更小心,不知多少人会眼红。”
“祖父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原来是放心的,哪知你先前险些被牵连到丰庄这事里,”沈老闷哼一声,适当敲打过后就转了口风,“行了,这事也过去了,听说三日前豫王成亲,你特意出去看了?”
“祖父消息灵通……”
“怎么?当我在你身边安插人了?那日我派人找你,才知道你出去,你身边那些个口风紧的很,什么都没说。”
“对了,我早说过,圣上既然给豫王指了这样一门亲事,那个位子他就没可能了,再是受宠又能如何,豫王那里不必再费心神,如今最紧要的,就等着霓儿那里有好消息。”
沈玄闻言点头,并不解释自己出去的理由。听沈老训了一阵,他忽然道:“祖父对康福海怎么看?”
沈老皱眉沉思,道:“养不熟的胡杂豺狼,别看现在拼命摇尾巴,迟早是要吃人的。”
“圣上糊涂了,给他的手兵权太重,真轮到太子的时候,这就是个尾大不掉之局。”
“那是李家人该愁的,你妹妹那里只是家里一个打算,当然,是现在瞧着最有把握的,但说不定也还有其他变数,所以手里的筹码要多,你叔父那边也盯着呢,真要有什么万一……”沈老说到这里,眼睛忽然多出一抹精光,“那说不定就是我们家的运势来了。你小时候读书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天下从来不是哪一家能永远坐着那个位子,姓刘的,姓杨的,姓李的都坐过,谁说以后就不能有其他的姓呢。”
沈老这番话已算得上大逆不道,沈玄却只是勾起唇角笑了笑,“祖父说的极是。”
……
肖稚鱼这夜累的厉害,第二天醒的特别晚,李承秉早就出门去了。
肖稚鱼直觉李承秉态度似乎有些松动,还有些糊涂,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为何,倒是有件小事,昨晚她累得就要昏睡过去,似乎听见李承秉嘀咕了句,“你们兄妹关系倒是不错……”
她是怎么答的?
肖稚鱼绞尽脑汁,直到起床梳洗过后才终于想了起来,当时她身体沉如灌铅,想睡又被吵着,实在不耐,拍开他的手道:“你懂什么,当谁都和你们兄弟感情一样徒有其表……”
冷汗一下冒了出来,肖稚鱼又仔细回想一遍,确认自己没再说其他的话,这才又把心放下。
李家几代互相倾轧的事真不少,她这句话也不算说错。
此后几日,肖稚鱼还想对李承秉的态度稍作试探,哪知他却忙碌起来,整日早出晚归,少见人影。
直到外面各种消息传来,肖稚鱼才知长安城里如今正是热闹。康福海以忠君憨直的性子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就在几日前,他竟当朝要认贵妃为母。康福海的年纪,足以当贵妃的父亲,现在却要认母,其厚颜无耻的程度,让长安上至高门世家下至市井小民都为之咋舌。
夏日苦短,转眼到了立秋,接连几日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这日府里管事带了绣娘来为肖稚鱼量身做衣裳,婢女几个举着各色衣料品头论足,说说笑笑热闹的时候,忽然有人报了声,“朝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