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意心有不甘,他蹲下来摇了摇已经昏昏欲睡的李序州,“序州,这就困了吗?你看前面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呢,我们等看完再回去吧!”
李序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寻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和周公不知道梦了几回了,能玩到现在,全靠兴奋在支撑,现在他觉得自己的精力有点燃尽了,“舅舅,可是我真的好困啊……我想回家……”
李羡意仍旧不死心,他扫了跟在后面的观礼一眼,“快去给大皇子买甜糕。”
李羡意忙蹲下身,指望把李序州的馋虫给勾出来,“前面有一家荷花酥,我都闻到了香味了,序州要不要去吃?”
李序州半眯着眼睛道,“好吧,那我就再吃一口……”
“李羡意!”周思仪插着腰,瞪着眼,“还吃还吃,我今天刚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在吃,这个点再吃,他明天准会不克化的!”
观礼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他正在犹豫,他究竟该听谁的,就见李序州趴在李羡意的身上,已经开始呼呼大睡了。
李羡意无奈地将李序州抱起,他没有抱过小孩,但是他抱过狗,所以他是用抱狗的姿势抱着的李序州。
周思仪也没抱过小孩,她觉着李羡意的姿势应该是对的,因为她就是这么抱李序宝的。
观礼觉着这姿势很是诡异,但既然所有人都觉得这样没啥,那他也干脆闭上嘴不说话好了。
从运河道到琼花观,明明很近的一段距离,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将步子都慢了下来。
周思仪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她也很想让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火树银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可是他们二人之间始终存在着裂隙。
沉默不语并不能解决问题。
“圣人,对于你我二人的事情,你是如何打算的?”
李羡意看向了怀里的李序州,小孩子是最不设防的,趴在他的胳膊上睡得恬然,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这么大,也没能吵醒他。
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文致,在突厥鏖战的最后一日,我醉得太厉害了,误打误撞,与举克一同拜会了突厥人的阙特勤碑,那碑文上写满了突厥人的尊严,也象征着我们大梁人的耻辱。”
“可是我不知道那碑文的内容,我如此诚挚地向突厥人的长生天许愿,我希望你是女子,我希望我们能放下两家人之间的仇恨与芥蒂,我希望我们能白头偕老、能共度一生,我愿用我的一切去与神仙交换。”
“长生天似是听到了我的祈求,可长生天爱我又恨我,就算文致果真是女子,没有了世俗伦理的偏见,我与你之间,还总是充满了阴谋、算计、与背叛。”
“可如今我知道,长生天从来没有薄待于我,现世的安稳,静好的生活,明明都触手可及,却因为我的贪婪,被我活生生推开了,”李羡意目光灼热地看向周思仪,“回去之后,我会让喻绍如为我开一副绝嗣药,我们不会有孩子,我不会让我们的孩子成为文致心中的一根刺。”
“从今天起,序州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回去,将序州养大,等他能独当一面之时,我就禅让退位,你就表乞骸骨,我们在山林之中,一起做一对神仙夫妇,好吗?”
周思仪心中激荡,她知道这对李羡意来说意味着什么,从他还是个如李序州这么大的小豆丁开始,有关暴力的宫廷传说是他入睡的安眠曲;伯叔与父亲之间的斗争是他学会的第一课。
那是他在血腥与白骨中得来的皇位。
是的,他现在正值壮年,提得起马槊,平得了战乱,也安得稳四方。
可是无论是再圣明的君主,也终有年老疲软的那天,他要是打不动了怎么办?
就算是亲生父子,也有兵戎相见之日,更何况他与李序州只是叔侄,还是有着杀父之仇的叔侄。
周思仪的眼眶中包着一股泪水,她的目中闪过千种万种情绪。
他放下的,不仅仅是对生儿育女的执念,更是权力,更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对于宫廷血腥斗争无止无休的大梁皇室而言,放下权力就意味着奔赴死亡。
周思仪垂下了眸子,“李兕奴,你等我,我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些情绪,等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你我的答案。”
——
周思仪这一夜辗转难眠,既然她藏匿的地点已然暴露,她也不打算东躲西藏了。
这几日她只想伴在阿姐左右,享受这些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她刚提着菜篮子要出门,便被人迎面闷头一棍,整个人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她已经躺倒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厢房,那多宝架上摆满奇玩古董,帷帐尽是浓烈的玫红绸缎,虽然熏了平心静气的檀香,却难免让人闻到女儿家身上香粉的清甜味。
明明是白日,这房中却点了如此之多的灯烛,那烛光摇曳的影子在墙壁上来回窜动,让她心中越发惶遽不安。
她摸了摸这后颈上的剧痛,她总觉着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
上一世李羡羽成亲后,与裴与求感情不睦,甚至新婚当夜连堂都没拜完就将裴与求给扔出了公主府。
她去往城郊小坟祭拜阿姐,却突遭横祸,醒来时已然被三公主强夺入府,她若不是钻了狗洞,恐怕已经被公主强压着拜堂了!
她迅速从榻上爬起,正慨叹着自己两世命运轨迹的重叠,就见李娴清已然手持伤药站在了厢房门口。
她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那卧榻旁的绣墩子上,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小瓷瓶,她的嘴角含笑,那是李家人惯会的笑容,笑中全是志在必得和手到擒来的自信。
她轻描淡写道,“闻之,你可真是可怜,突然被那山匪所袭,若不是我救了你,你可就……”
周思仪冷声打断她道,“郡主说笑了,扬州城离山中至少有百里,圣人治下,政通人和、乐业安居,怎么会有山匪作祟?”
李娴清丝毫没有奸计被戳破的羞恼,她只道,“若是没有山匪,那我的心被谁偷了去?还是闻之你是那偷人心肝的匪徒?”
周思仪被她这大胆炙热的话吓得嘴唇嗫嚅,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李娴清仍旧手中把玩着那小瓷瓶,“闻之,我问你,昨日上元灯节,你为何不邀我去看花灯?”
周思仪忽而很认真地抬头看着李娴清,“郡主,花灯是要和心上人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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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只是不能生了,男主的其他功能还是正常的,不能影响我们文致宝宝的□□。
第85章 干谒诗
李娴清连拍三掌,“好一个痴情至极的小郎君,听了你和你青梅竹马的故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呢。”
“郡主,强扭的瓜不甜,郡主可还记得那日琼花台上郡主与我说……当朝皇帝与他那女扮男装大臣之事,琼花既然不愿,达官显贵就算是强求,也只能落得个花落人亡的结局。”
李娴清的目中尽是嘲弄之色,“花落人亡便花落人亡,就算花落人亡,花也要落在我的院子里,人亡了就算是牌位也要供奉在我家的祠堂中!”
周思仪垂着脑袋道,“郡主,我跟你说清楚了的,我有心上人,我不日就要和他成婚了,还望郡主早日觅得夫君,草民实在不是良人。”
“哦是吗,那我偏要强求呢,你能奈我如何?”李娴清取出一张黄色稠布,“是,你们是有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可如今圣人已经为我俩赐下婚约了,我们的姻缘已成,你要抗旨吗?”
周思仪神色焦急地接过那黄稠布,李羡意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此诏书过了中书门下,已然加盖上了皇帝印玺,文书格式与程序皆正确无疑,这就是李羡意下的亲旨,只是向她宣旨之人未来而已。
周思仪的脸色已然非常难看了,为什么昨日还与她互诉衷肠的人,扭头就将她与旁人赐婚了呢,他总不能是不知道郡主要嫁的书生,就是她的假身份吧。
周思仪深吸一口气后道,“郡主,你是不知道,其实我是你的堂嫂。”
李娴清歪着脑袋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他这句堂嫂是什么意思,她将那伤药砸在周思仪的身上,转头就呵斥小厮道,“你们是不是打得太重将他脑子给打坏了!”
“我脑子没坏,我真的是周思仪,我从长安逃过来的!我真是你堂嫂,郡主你不能这么对我!”
李娴清唉叹道,“完蛋了,我就知道他们将你的脑子给打坏了,算了这确实是本郡主的不对,如今你脑子坏了,不能做本郡主的正室,你就暂时当本郡主的男宠吧!”
那小厮递给李娴清一副画像,李娴清仔细核对了一番,“你自己看看,你长得和这画上的人有任何关系吗?”
周思仪滔滔不绝道,“这些画师多没见过我,李羡意又对我情根深种,多半描述时有夸耀之语……”
“他不止将脑子撞傻了还撞疯了,他竟然还敢直呼本朝皇帝姓名,快给本郡主把他的嘴堵上!”
周思仪急忙呼求道,“郡主,你喊他们出去,臣脱衣裳给你看,你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