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李琅月带来的这些东西,让完颜聚觉得无比的有趣。不管是憨态可掬的磨喝乐,素净淡雅的山水画,还是破费脑筋的双陆棋,口味独特的大昭菜,对完颜聚而言都饶有趣味。
李琅月好像总能让完颜聚发现一个全新的世界,为他终日被野利思律打压的生活,增添一两分别样的色彩。
跟着李琅月,完颜聚还学会了下围棋。
“孤小的时候,太后也教过孤下棋,当时孤只觉得困倦,并不愿意学,竟不知这区区黑白二子,居然可以这么有意思。”
“大王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李琅月一边陪着完颜聚下棋,一边吩咐侍女将新做好的龙井茶酥端上来,放到完颜聚的手边。
“臣幼年之时,生母便不在身边,可没有大王这般幸福,能得母亲亲自教授棋艺。”
在李琅月残存的记忆里,她不记得李婉音下过棋。她只记得李婉音和谢延吵架的时候,曾经抄起棋笼声嘶力竭地扔在谢延的身上。
噼里啪啦的棋子如黑白两色的火花炸开,不痛,但足够伤人。
她说:“谢延!你要是有本事就杀了本宫!杀了谢离!”
他说:“你要是真有本事,那就自己去死,死给我看!到时候看看你那个父皇,敢不敢出兵杀我!”
然后,谢延的鞭子像雨点般落下,同时打在李婉音和谢离的身上……
在剧痛袭来之前,李婉音挡在了谢离的身前……
再然后,推搡间撞到桌角的谢离晕厥了过去,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只能清醒后,李婉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直接死了算了?死了还解脱。”
随后,李婉音把药碗重重地磕在她的床头,便起身不再看她,而是一个人坐在窗边背对着她抹眼泪。
她的身上也有伤,长长的鞭痕像血红的毒蛇一般,缠在她本应该光洁细腻如瓷器般的肌肤上。
窗外,西川在下大雨……
记忆里的西川,永远阴云密布,几乎见不到天晴的时候。蜀犬吠日,少见多怪。
不像西戎,大多时候都是明媚的阳光伴着瓦蓝的晴空。
“你以为她是喜欢下棋,才教孤下棋的吗?”
完颜聚冷哼一声,用力嚼着龙井茶酥,企图用茶酥在齿间绽出的甜,来遏制血液中奔腾的暴躁。
“她不过就是享受对孤的掌控罢了。”
完颜聚斜倚着桌案,将茶酥留在手心的残渣,一点点蹂躏碾碎,本就如鹰隼般的墨绿色瞳仁,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还有一句话,完颜聚并没有对李琅月说。
李琅月早晚都会住进万岁神宫,也早晚都会知道万岁神宫中隐匿的那些腌臜事,但完颜聚并不觉得,此时的他,已经可以和李琅月推心置腹到这种地步了,能够亲口将如此羞耻不堪之事告知于她。
野利思罗喜欢下棋,那是因为野利思律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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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野利思罗和李婉音是同一个人,但野利思罗和完颜聚完颜雅兄妹,李婉音和李琅月,代表了两种不同但典型的母子/母女关系。
野利思罗和完颜聚,是吕雉和刘盈、武则天和李弘、李贤,是作为帝王的儿子,对“妈妈为什么要控制我”的反抗,结果是“妈妈越想让我做什么,我越不想做什么”
但其实更像是吕雉和李弘、李贤的组合,因为刘盈太软,武则天太狠,吕雉和李弘、李贤这样母亲有爱但强势,儿子非常有自己想法,并且一直图谋着反抗母亲的母子组合刚刚好。甚至还有一点芈八子和嬴稷、赵姬和嬴政之间,帝王儿子对于太后母亲养男宠的倍感羞辱。
李婉音和李琅月,是“郑伯克段于鄢”中的郑武公和姜氏,是“妈妈为什么讨厌我,妈妈为什么不看看我”的不解。
在现实生活中,经历过两种不同亲子关系的人常常互相不理解,完颜聚会羡慕李琅月没有母亲拘束的生来自由,李琅月会羡慕完颜聚能被母亲关注与教导。
之前有宝子说很难想象李婉音对李琅月有爱,以及如果不喜欢李琅月为什么要生下来。
但是代入一下李婉音,她的第一次婚姻和生育完全身不由己,丈夫是一个随时都会造反的家暴男。如果有选择,李婉音不会选择生下谢离,这些都形成了她对谢离,也就是李琅月的厌恶,便能解释为什么她会狠心的抛下李琅月。但李婉音在被家暴的时候对李琅月下意识的维护,会让李琅月无法对李婉音彻底死心。
所以该死的是谢延!该死的是谢延!该死的是谢延!重要的事情说n遍!
宝宝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提出[比心][比心][比心]
第63章 飘零雨
他的父王完颜铮也不喜欢下棋,完颜聚每次能见到的,都是野利思罗在与野利思律对弈。两个人围着棋盘有说有笑,好不刺目。
他完颜聚是完颜家的人,完颜家的人是雄鹰,天生就应该放纵驰骋于辽阔的草原之上,不应该被别人困在一方小小的棋盘前,去背那些干涩枯燥的棋谱。
在最初见到李琅月下棋的时候,完颜聚也是排斥的,那些黑白交错的棋子就像巨大无比的沙子,一出现便惹得他眼睛生疼,会让他想起被野利思罗逼迫学棋时挨过的责骂,想起野利思罗对他父王背叛。
“把这些东西撤下去吧,不要让孤再看到这些东西。”
这是完颜聚在迎宾馆中看到围棋的第一反应,一开口就把迎宾馆中野利思罗安排的侍女,吓得跪了一地。
“大王是不是对围棋有什么误解?”
李琅月并没有被完颜聚的威势震慑住,而是非常温和谦恭地对完颜聚施了一礼:“这围棋看似只是游戏,下的都是人心,藏着的可都是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李琅月的话引起了完颜聚的兴趣。
完颜聚倒是要看看,野利思律如此痴迷的围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帝王之术!
李琅月告诉完颜聚,大昭的历代帝王都喜欢下棋,尤其是大昭那位赫赫有名的太宗皇帝,那位曾被整个四夷诸国都尊奉天可汗的男人,常常通过与各类棋艺高手对弈,来增进自己的智谋。
李琅月没有让完颜聚干背棋谱,而是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来教授完颜聚。
从李琅月口中,完颜聚还听到了许多只在大昭流传的故事。
比如王莽篡汉,比如董卓专断乱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比如……大昭女皇是如何一个个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女子孙登基称帝的……
李琅月说的每一个故事,都能让完颜聚在兴奋之余,背后渐渐地爬上凉意。
尤其是大昭女皇的故事——野利思罗对他和完颜雅变态的掌控欲,有时几乎与大昭女皇如出一辙……
完颜聚捏紧了掌中的棋子的。
李琅月见完颜聚情绪已经糟糕至极点,索性继续给完颜聚放水,让完颜聚赢下了这场棋局。
“大王果然天纵英才,不过短短数日,竟然就赢了臣这个师父。”
李琅月笑着向完颜聚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
“哪里,到底还是公主让着孤。”
完颜聚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李琅月知道他心里必然不是这般想。
李琅月要是想放水,也能放得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破绽。她的每颗棋都精准地喂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完颜聚这么骄傲的人,只会为胜利雀跃欢呼,旁人的夸耀对他们来说无比受用。
就在完颜聚享受李琅月和周围众人的奉承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片和谐。
“都说定国公主是大昭苏先生的高徒,苏先生教出来的弟子,就这点水平?若不是公主故意输的,怕不是苏先生徒有其名了?”
野利思罗突然出现在迎宾馆中,在一片“参见太后”声中,完颜聚的背脊一僵。
“母后怎么来了?”
完颜聚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听说大王最近日日都跑到公主的迎宾馆中乐不思蜀,这孤不得来看上一看,这迎宾馆中到底有何魅力,能引得大王如此上心。”
野利思罗鲜红的指甲在只有黑白二色的棋盘上掠过:“如果孤没记错的话,大王应该曾经和孤说过不喜欢下棋吧?”
“定国公主是母后为儿臣亲自选的王后,儿臣这不是奉了母后的意思,来与这位未来的王后多多亲近吗?”
完颜聚也是丝毫不让,选择直接与野利思罗针锋相对。
野利思罗环顾迎宾馆,没有酒池肉林的荒诞淫靡,甚至没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艳俗玩意,迎宾馆的布置高雅素净,不过就是琴棋书画,烹茶焚香,是大昭士大夫最喜欢的那类风格。
站在李琅月重新布置过的迎宾馆中,野利思罗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大昭皇宫。
“孤怎么记得,在孤提出要与大昭和亲的时候,大王是百般不愿呢?”
“此一时彼一时,人都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