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寒道:“公主离开圣都多日,也十分想念皇后和福安公主。要不请定国公主先移步宫中与皇后和福安公主叙旧?宗正寺臣去解决便可。”
李琅月不愿见到李婉音,但李婉音的身份摆在那边,光靠一个宗正卿怕也镇不住。思来想去,还是沈不寒去一趟更为稳妥一些。
“那你便去看一眼,但她要是再提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你也不要理会她。”李琅月对沈不寒道。
“好。”沈不寒对李琅月点头,给了李琅月一个宽慰的眼神。
宗正卿听闻沈不寒愿意陪同自己去解决李婉音这么个烫手山芋,也是如蒙大赦,千恩万谢地领着沈不寒离开了。
“你想念阿宁和福安,她们也很想念你,听闻你今日抵京,阿宁早早就让膳房准备了你爱吃的东西。”李宣调笑道,“这回可有人吃你不吃的鸭皮了。”
李琅月被李宣调侃地也不好意思了:“那陛下先忙,我先去看望皇后和福安。”
“朕陪你一起去吧。”
“陛下政事繁忙,臣自己去便好,反正晚上总要一起用膳的。”
李琅月拒绝了李宣的陪同。这几个月都不在圣都,也不知道李顺懿和崔佑虔进展到哪一步了,若是李宣在,有些话倒不方便开口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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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早已有宫人向赵蕙宁和李顺懿通传李琅月要来了,李顺懿早早地便在从前朝到后宫的路上候着了。
“姐姐!”
见到李琅月的李顺懿直接飞扑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李琅月,“以后是不是都不叫小姑姑,只叫姐姐了?”
“是!”
李琅月刮了刮李顺懿的小鼻尖,把她抱着在空中转了两圈才将人放下。
离开的时候,李顺懿还是披发的少女模样,如今回来,李顺懿也过了十五岁生辰,将长发高高地挽起。
“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李琅月摸了摸李顺懿的头发,“虽然错过了你的笄礼,但礼物我早就备下了,让你父皇母后交给你,可还喜欢?”
“当然喜欢,姐姐送的能不喜欢吗?”
李顺懿抱着李琅月的胳膊撒娇,抬眸时看见了李琅月发间的玉笄。
“姐姐,你发间这个玉笄是新打的吗?真好看!”
李琅月用手半捂着嘴,在李顺懿耳畔低声道:“是沈不寒送我的。”
李顺懿闻言张大了嘴,大眼睛晶亮晶亮地望着李琅月,眼睫像欢快的小蝴蝶不住地扑闪着。
“行啦,别这么夸张。”李琅月拉着李顺懿往清宁宫的方向走,“说说你自己,你和崔佑虔最近怎么样,你父皇没又为难他吧?”
李顺懿气呼呼地咬了咬后槽牙:“倒也不是父皇为难他,只是神策军真的不是省油的灯,刚开始的时候三天两头就给他惹事,他就不停地挨父皇的骂,好在现在总算把那些人管老实了。”
“神策军是皇家亲军,权势非其他军队可比,神策中尉是块肥肉,人人垂涎。崔小侯爷突然就领了军职,军中老人最开始自然会有些不忿。但现在他已在军中站稳了脚跟,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崔佑虔清河崔家子的身份,刚做神策中尉,尚且受到诸多刁难,更遑论沈不寒升任至神策中尉时仅仅用了三年,军中之人怕是更加不服,必然处处与他难堪。
“沈大人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艰难?”
“他……他从不与我提及其中难处。”
李琅月问及过沈不寒过去六年中事,沈不寒只说一切都过去了,对所受的苦难避而不谈。
她若一直追问,沈不寒也只是温和地道:“你不也不与我说你在河西多艰难吗?”
好在,真的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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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以前读到《水浒传》鲁智深圆寂时的偈语觉得很感慨:“钱塘江上潮来信,今日方知我是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是人类一直在追寻的终极问题。
恭喜我们德昭宝宝已经悟道,我是我,是谢离,是李琅月,是谢延和李婉音的女儿,是苏贽舆的徒弟,是沈不寒的爱人,是叛臣之女,也是大昭最尊贵最值得信任的定国公主,天下兵马大元帅。
世界上总会有人抛却外貌、身份、地位等所有外在因素,只因为我是我,而永远爱我。
第87章 琉璃种
李顺懿见李琅月提到沈不寒时神色低落了下来,赶紧又晃着李琅月的胳膊,兴高采烈地道:“母后还在宫里等你,清宁宫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们快些走吧!”
李顺懿拉着李琅月入宫,一见是李琅月来了,赵蕙宁也是不胜欣喜,扶着肚子缓缓起身。
“德昭来了!”
李琅月的目光落在了赵蕙宁的肚子上,脸上的笑意立刻僵住了。
赵蕙宁一只手搭在腹上,即使冬装宽大,也已隐藏不住她隆起的腹部。
李顺懿只当李琅月是太过震惊,摇着李琅月的胳膊,眨着扑闪的杏眼同李琅月解释道:“姐姐还不知道吧,母后怀孕了,我也马上要做姐姐啦!”
在西戎这几个月,李琅月和沈不寒全部的身心都扑在兵变的策划和战事的部署上,对其他琐事一概无暇过问。
饶是燕云卫和凤翔卫在大昭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信息网,他们竟然都不知赵蕙宁有身孕了。
李顺懿完全沉浸在即将要做姐姐的喜悦中,李琅月的心却如同跌入了冰窖一般。
有些事情,李顺懿不知道,所有人都瞒她瞒得很好,但李琅月、赵蕙宁和李宣,都心知肚明。
“姐姐,你……怎么了?”
李顺懿察觉到李琅月似是神色有些不对。
“顺懿,我去西戎的时候把辛院正一并带走了,如今辛院正跟着我一起回来了。辛院正医术高明,你去请院正过来给你母后看看。”
“对哦!辛院正也回来了!”
李顺懿正准备吩咐宫人去请,李琅月又道:“院正一路风尘也是辛苦,你亲自走一趟,也显得有诚意一些。”
“好。”
李顺懿觉得李琅月所言在理,便立刻动身去了。
李顺懿一走,李琅月立刻让所有的宫人全部出去,正色对赵蕙宁道:“你们明明都知道你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你们怎么还会……”
当年赵蕙宁生李顺懿的时候因难产而元气大伤,那时辛院正便反复提醒李宣和赵蕙宁,赵蕙宁的身体哪怕悉心调养也再难受孕,就是有幸怀上了孩子,再生产时也极容易一尸两命。
辛院正开了一些药给李宣和赵蕙宁,可以让他们拥有正常夫妻生活的同时避免怀孕。
可现在,赵蕙宁不仅怀孕,还是将近四十岁的高龄产妇。
赵蕙宁抬眸对上李琅月忧虑担心的眉眼,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德昭……我真的不能让他为了我没有儿子,我做不到……”
赵蕙宁劝过李宣不要守着她一个人,她可以接受和其他妃嫔共事一夫,只要李宣的心还在她身上,与其他女人生儿育女她都不在乎。
可她每次提起,都被李宣断然拒绝了。她没有办法,只能暗中换掉汤药,让自己受孕。
“有什么做不到的?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只是没有儿子而已!你们若实在想要儿子,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喜欢的不就好了?区区儿子而已,哪里值得你赌上自己的性命?”
“不一样的,他是皇帝,继子就是不一样的。”
赵蕙宁握住了李琅月的手,烟眉蹙起,眸中隐隐含泪:“德昭,你博通经史,必然知前朝礼议之事。前朝那个皇帝也是过继了儿子,可他的继子一登基就要尊奉生父为皇考,为生父立宗庙,拒称先帝为父,天下哪有这样忘恩负义的道理?”
“可那些朝臣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见新皇登基,哪里还管先皇的礼法名分。德昭,我不能让十三郎为了我,身后受此等屈辱!”
“生前身后,人死了那就是黄土白骨,身后名哪有眼前人重要?对陛下而言,你的平安健康比什么皇考的名分重要的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爱我,不愿我受任何伤害,可我也爱他,不能让他因为我断绝香火,身后还要受此屈辱。德昭你应该是世界上最明白这种感受的人。”
赵蕙宁将李琅月的手越握越紧:“德昭,你爱沈不寒,为了他可以在紫宸殿前长跪不起以对抗先帝;沈不寒他也爱你,为了你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可多年前他还是要和你说那些狠话,还是狠心把别的男人送到你面前,就是害怕你因她而受辱蒙羞。”
赵蕙宁让李琅月想到与沈不寒彼此记挂又相隔陌路的那六年,即使如今话已说开,他们都已位极人臣,她每次与沈不寒提及要让他做驸马之事,沈不寒都只是笑而不答。
那种笑意就像坠入深潭的落花,艳丽的外表下,凝结着最深沉的哀伤,藏着自卑的不配与永恒的亏欠。
“宁姐姐,你觉得对不起陛下,怀风觉得对不起我,可对我们来说,没什么比所爱之人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