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这么一说,李四妹反而更害怕了,吴浩自己不敢图谋,但他背后的人敢啊!
吴浩这种没有根基,又没有多少脑子的人,在那种人手里,不就是一条狗?
李四妹很担心吴浩把他自己的小命玩进去了。
“我要回帮里去了。”李四妹突然道。
说着,她就着急地想要控制着身下的轮椅转身,可是她本身力量不太够,试了两回都没能成。
乔若衡忙扶住她的轮椅,道:“二当家你这么急做什么?就算是你现在赶着回去,就能劝得动吴浩吗?”
李四妹顿时僵住了,双手颓然地垂了下去。
乔若衡蹲下来,耐下心劝道:“想必在二当家你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就劝过吴浩了,可他没有听,对吧?说明光是劝没有用的,二当家不如换个法子,让背后的人不再信任吴浩,主动抛弃吴浩,才有可能让事情平缓圆融一些地解决。”
吴浩现在确实是别人手里的一条狗,狗如果想自己挣脱链子,只会被牵着狗链的人打死,因为那意味着背叛,更何况吴浩自己不仅不想挣脱,甚至还幻想着靠着狗链子爬上去。
想要安全脱离狗链子,就只有让牵着链子的人,主动放手。
李四妹陷入沉默之中,似乎是在思索乔若衡的话。
江遐年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挖了一块冰酪塞进嘴里,【果然人太重情了不好,李四妹这个情况,比恋爱脑还难搞。】
恋爱脑会气人,但李四妹并不是因为全心全意付出,才一心想着吴浩的,是因为两个人的利益牵绊有点深,再加上李四妹还顾念整个乌梢帮,顾虑太多,才想救吴浩的。
乔氏忍不住捏了捏闺女的小脸,她倒是懂得不少。
见李四妹逐渐平静下来后,乔若衡才状似云淡风轻地转移了话题道:“二当家你不是还想去看看我的养蚕所,看看我的缫丝处和织布坊吗?难得出来一趟,不去就太可惜了。”
李四妹略略回神后,嗯了一声,算是松口应承了。
那边,住在客栈的黄太医见李四妹的情况确实棘手,也就不急着回去了,天天在翻看典籍,顺道把徐家收藏的孤本医药典籍翻了个遍,还写信给了之前太医院的几个老友商讨,一副不拿出个有用的法子不放弃的架势。
这会子,乔若衡也回过味来了,黄太医因为个人好恶问题,对李四妹的身份十分不喜,但作为大夫,他又是个有医德的好人,所以他对李四妹会态度恶劣,但是对她的病情会十分用心。
只要黄太医愿意认真治,乔若衡就放心了,至于态度不好什么的,人家作为宫里出来的太医,有些傲气有些坏脾气,那不是理所应当么?
黄太医日日在翻阅典籍,各种煎药试药,也不赶徐大夫他们几个走了,反而将他们支使得团团转,这样的情形,任谁都无法说是在偷懒了。
于是,李四妹逗留江陵的时间又延长了许多。
她果然按照乔若衡的安排,去养蚕所、缫丝处之类的地方看了看。
看到小姑娘大婶子们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一副热火朝天,且充满着希望的景象,李四妹的情绪有些复杂。
她怜悯这些女性忙得脚不沾地,可她又为她们高兴,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挣钱,又羡慕她们可以过这种平淡安宁的生活。
如果当初,她也有这样的机会……
在乡下长大的李四妹,太清楚在家中被当做牛马一样驱使,却最没有地位的女性的处境了,在她们每一个人身上,李四妹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也看到了自己没有的那一面。
等到出来时,李四妹紧紧地抓住乔若衡的手,强调道:“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
乔若衡点头:“我知道,所以只要可以,我就会坚持做下去的。”
李四妹的眼睛都有些湿润,心中翻涌的情绪很有些复杂,有遗憾有欣慰有庆幸,庆幸自己因为不赞同吴浩的做法,所以想办法保住了乔若衡她们这批商贾,还结识了乔若衡,看到了女性有过上安稳日子的机会。
察觉到李四妹的心态有些变化,乔若衡也暗暗吁了一口气,幸好李四妹不是一心只想着吴浩,她心里还是装着别的事的,还是有能打动她的东西的。
为了预防李四妹无止境地为吴浩付出,连自己都不顾,乔若衡还特地选了几个手下的女工,与李四妹见了见,全都是被男人辜负的那种,其中最典型的当然就是焦氏了。
听说焦氏竟然是焦氏鱼饼家的后人,李四妹激动地对焦氏道:“你家以前那个鱼饼特别香,我每次路过时,都会特别馋。我记得有一回,你们家有个新学徒第一次上手做鱼饼,把鱼饼都炸糊了,气得老板大骂,然后把鱼饼直接分给我们这些路过的穷苦人了。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特别开心,就算是糊了的鱼饼,也觉得特别香,特别好吃。”
焦氏听到李四妹说起旧事,也有些动容和恍惚,这事儿也只是发生在几年前,但回想起来,却恍若隔世了。
“你吃过做得好的鱼饼吗?”焦氏忍不住问道。
李四妹想了想,道:“吃过的。”
那是她攀上了吴德贤的时候,听说她很馋焦氏鱼饼,就连着好些天派人去买,她也如愿地吃了许多天。
刚开始还觉得挺好吃,后来就觉得一般般了,或许是她吃腻了,也或许是惦记了那么久的东西,突然满足后,就不再是念想了。
焦氏内心摇摆了许久后,才鼓起勇气道:“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李四妹没有多大的反应,但是乔若衡很惊讶。
焦氏刚来的时候,别说做鱼饼了,就是鱼饼这个词儿都听不得,一听就眼泪哗哗掉,弄得身边人都不敢提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出做鱼饼的事。
李四妹应道:“好啊,多谢你了。”
很快乔若衡命人去买了新鲜的河鱼,焦氏便提着鱼进了厨房,熟练地剖鱼去腹中内脏和鱼鳃,刮去鱼鳞后,就准备鱼肉糜……
乔若衡看着她那一套熟稔极了的动作,也很惊讶,还以为焦家真的没有传一点本事给这个女儿呢。
焦氏很快做了一盘鱼饼出来,让乔若衡和李四妹吃。
这盘鱼饼看上去焦黄酥脆,闻上去也十分香,让李四妹都觉得有点恍惚。
乔若衡有些意外道:“认识你这么久,从不知道你也会做你家的鱼饼。”
焦氏做完了鱼饼,又恢复了平日里低垂着头有些瑟缩的模样,道:“我爹是不肯教我的,但我娘见我想学,就偷偷教了我……”
说起自家爹娘,焦氏的眼眶又有些发红了。
有爹娘庇佑的时候,她才是过得舒心惬意,爹娘一去,连本来最为信任倚重的丈夫,也很快就翻了脸,将她逼到了绝境。
李四妹招呼乔若衡趁热吃,这鱼饼就是要趁着刚出锅的时候才滋味最好。
李四妹吃过后,道:“几年没吃了,现在又吃到,果然不错。”
乔若衡却道:“你这做的,果然比店里的要好吃许多,更像你爹娘在的时候的味道。”
焦氏嗫嚅着,没有说话。
李四妹有些不懂,乔若衡便将王虎夺了焦氏鱼饼的铺子后,就偷工减料、态度敷衍,甚至直接用死鱼做鱼饼的事儿说了一遍。
李四妹皱眉道:“难怪我以前吃着,虽然刚开始觉得吃着挺香,后来很快便腻了,定是因为鱼肉不够好罢?”
焦氏忍不住道:“正宗的焦氏鱼饼,是吃不腻的,从前我家老客人有许多的,还有一些商客会特地来吃。若是吃着腻了,一定是没做好。”
乔若衡也道:“她说的没错,之前她爹娘在的时候,焦氏鱼饼我吃了十多年都没腻过,直到铺子逐渐落入王虎手里……唉……这样下去啊,焦氏鱼饼的招牌铁定会砸到王虎手里了。”
最后那话,饱含着惋惜和不舍,焦氏忍不住背过身去,她心中十分难受,爹娘好不容易让焦氏鱼饼美名远播,结果才这么几年,王虎就要把它给败了。
李四妹听到这话,再看那一盘焦氏鱼饼,心中也感受十分莫名了。
乔若衡撇开了心中的消极感受后,问道:“如果我请你去我家做鱼饼,你愿意吗?我姐姐她们,还有侄女们都没尝过真正的焦氏鱼饼,一直引以为憾,很想试一试我说的那种当得起江陵名吃头衔的焦氏鱼饼。”
焦氏肩膀抖了抖,低声道:“待我休息之日时,可以随夫人去府上干活。”
乔若衡体谅她是不想耽搁了干活的时间,毕竟每月满勤的人都有额外的奖励,若能坚持一年满勤,年末也有奖励的。
李四妹离开时,还有些惋惜焦氏鱼饼,就这么走向了下坡路。至于乔若衡想让她体悟的,心疼男人没好下场的事,她是一点都没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