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已经能够想象,后世的人,读到今日朝会上,皇帝太子的辩论,会有多惊叹多喜欢,而他作为主笔史官,也算是留下了名字了!
朝会一直延续到了将近正午的时候,是皇帝自己先扛不住了,只能在众臣的“万般劝说”下,应允了剿匪一事。
下朝后,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喝了三碗茶,才感觉有些缓过劲儿来了。
想到太子从头到尾,礼仪一丝都没出错,跪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话,却依旧能稳稳当当的退下去,皇帝就心生艳羡嫉妒,年轻就是好,十七八岁是精力体力最好的年纪!
别忘了,太子昨夜还顶着风雪去看了皇后,还斩杀了那么多去截杀皇后的宫廷高手,端了土匪窝,整夜未睡后,到了朝堂还跪在地上,与他辩论了几个时辰!
想起自己的安排,全都落了空不说,甚至还被太子借机反将了一军,不得不应下了剿匪一事,皇帝心中就气闷得不行。
这种父不如子的挫败感,让他心中怨念丛生。
而皇帝休息了一番后,还不得不又命人拟旨,将受伤的皇后接回宫。
皇帝明明心里恨那对母子恨得要死,却碍于前朝,碍于百姓,不得不做出保护和维护他们的事,真是憋屈啊!
皇后被接回宫后,皇帝派的太医立即就上前检查了皇后的伤势,看到腿上那道长长的伤痕,太医也心惊不已。
回去如实禀报了皇帝,皇帝听着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虽然他没能真正截杀皇后,但至少也让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皇后受了伤不是?证明了她是个人,而不是金身不破的神。
皇后受伤一事,引起了前朝不小的关注,主要是对那些敢去杀皇后的人身份,十分存疑,对他们的动机也十分奇怪。
杀了皇后,能有什么好处吗?
不仅是朝臣们在四处打探这个事情,大皇子也不例外。
只可惜,这事除了皇帝和皇后母子,以及威远侯府的人,其他人都不知晓,那群“土匪”的身份更是神秘。
即便是大家猜到了,那些土匪根本不是什么土匪,但都猜不出人家的真实身份。
大皇子却是眼睛一转,准备利用起这件事来。
没多久,本来还因为皇后受伤,而幸灾乐祸的贤妃,突然听到消息,惊得手中的点心都直接掉了:“什么?!你是说,去截杀皇后的人,是安国公府的?!确认是真的吗?!”
跪着的人低着头,道:“回娘娘,小的不敢撒谎,此事还未百分百确定,但外头是这么传的。因着太子殿下破了白马寺大案,让安国公府被深深牵扯其中,安国公想要报复太子殿下,便趁着皇后娘娘在外祈福时,身边没有那么多护卫的人的时机下手了。”
贤妃震惊了许久,才想起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这事儿说不通,可是哪里说不通,又有些说不上来。
这理由是挺充分的,可是安国公会那么莽撞吗?
那人还继续道:“外头还说,这满福京的权贵扒拉一遍,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那么几家,但那些人家与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远日无忧,近日无仇的,没理由做那种事。”
贤妃眼神闪了闪,心情复杂极了。
要是以前的时候,她听到安国公派人去杀皇后,定然会大笑出来,可是偏偏是这个时候,是安国公被白马寺一案牵扯进去的时候,安国公府都自身难保了,还去杀皇后?图什么?自己背靠着安国公府,安国公府安稳着,自己的地位才能稳。现在安国公府正在走钢丝呢,她的地位还能稳多久?
贤妃又问了几句,却是什么消息都没了。
贤妃气得踹了那人一脚:“废物!什么都打听不到!”
那人赶紧爬回来,重新瑟缩着跪好。
看着她那模样,贤妃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骂道:“滚滚滚!碍眼!”
等那人连滚带爬地下去了,贤妃才稍稍气顺了一点,心中忍不住琢磨刚刚听到的事儿。
看上去,确实是很像安国公的手笔,而且贤妃不那么直接否定的原因,就是知道安国公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胆子去杀皇后。
换做别家,确实没有杀皇后的理由,皇后长袖善舞,不仅皇亲宗室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连官眷们也对她十分敬服,大臣们更没必要对付她了。
只是,抛开安国公,还有谁会想杀皇后呢?
很快,贤妃脑子里就想起一个人,差点把她自己又吓一跳,她赶紧轻抚胸口:“不会的不会的,陛下才不会那么做呢!”
可是前段时间,皇帝指使她故意给皇后找麻烦,折腾皇后的事,都是真的。
虽然贤妃也恨不得皇后死,腾出位置给自己,但如果是皇帝对皇后下那么狠的手,她反而惧怕到不行了,如果皇帝连皇后都想杀,那她呢?皇后没有什么行止踏错,都要被皇帝万般提防嫉恨,那她这个浑身都是漏洞的妃嫔呢?
更何况,她的八皇子还小,又不像太子那般优秀出众,能让朝臣们都信服拥护。她们母子所能依靠的,就是皇帝那点宠爱罢了。
最后,到底是谁想要杀皇后的事,让贤妃万分纠结了起来,选哪一个都让她觉得难以承受。
此时,大皇子正好回到府中,一边脱下大氅,一边问道:“阿芸和小姐怎么样了?都还好吗?”
下人忙答道:“回殿下,娘娘和小姐都好,小姐安稳地喝了三回奶,都没有吐奶,娘娘今日主要安排人准备小年礼。”
大皇子将身上烤热了,才去见妻女。
问了大皇子妃的情况,又道:“年礼一事,我已经让管家去安排了,你不要操心,好好养身子才是。”
大皇子妃笑了笑,道:“我只是躺在这床上,命各处嬷嬷管事来回个话罢了,不劳什么神的,正好又无聊的很,也算是打发了时间。”
大皇子道:“那你要注意着,不可操劳,莫要让你娘和我担心。”
大皇子妃笑吟吟道:“我知道的,还有嬷嬷们盯着我呢。”
看完妻子,大皇子又去看心心念念的闺女,这一胎好生凶险,差点就没了这香香软软的闺女呢!
从奶娘怀里接过闺女,大皇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低声逗弄着,只觉得这孩子努努嘴、眯眯眼睛、扭一扭小身子,都是在回应自己。
“小宝啊小宝,你可知道,今日爹给你小小报了一下仇?我让人给贤妃那女人传消息,说是安国公派人去杀皇后娘娘的,吓不死她!嘿嘿……谁让她在我家小宝还在娘肚子里没坐稳的时候,就要朝你下手呢?当然啦,小宝是差点见不着爹娘,见不着这个世界了,贤妃只是被吓一下怎么够?以后爹还会继续给你报仇的!”
……
男人的喁喁细语,让其他人根本听不清,还以为是在耐心哄闺女呢,只觉得大皇子这爹还挺不错的,对女儿都这么看重,大皇子妃真有福气。
*
小年到了眼前,朝中要封印了,对于白马寺一案的追查,总算是告了一段落,让许多官员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而安国公府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白马寺这案子太过惊世骇俗,就算是为了平息民怨,安抚民心,皇帝也得重处一些人,否则他的威信会受到损伤。
而安国公府,正是这里面的典型。
安国公和白马寺的和尚往来甚密,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还有百姓曾看到白马寺的和尚,进出过国公府,更加佐证了这点。
已经死掉了一年多的王行云,又被人们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他那折磨人的癖好,不是和白马寺里供人取乐的事,一拍即合么?说王行云和白马寺没联系谁信啊!当初他就是在白马寺算计的人家千金!
最致命的是,太子手里还有人证和物证,能够把安国公府和白马寺一案绑死。
郑氏去求了亲爹郑首辅,安国公这边则给贤妃传消息,表面上求她去跟皇帝求情,实则暗含威胁。
贤妃本就被是谁去截杀皇后的事,弄得心烦意乱,在看到安国公那包含威胁的传信,她心中更加烦躁不安了。
“本宫进宫十几年了,还用这等事来威胁本宫,他都不腻,本宫都腻了!”贤妃从没有这么焦躁过。
可是安国公握着她最大的把柄,当年她与皇帝的事,根本就是安国公特意安排,并非皇帝以为的偶遇。
在皇帝自己坦白皇子的身份之前,贤妃就知道了!
但这些年,皇帝一厢情愿地认定,当初贤妃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富家子弟的时候,甚至家中已有妻室,都愿意舍弃官家小姐的身份,给他做妾!
若没有当时还没承袭爵位的安国公细心安排,从中穿针引线,贤妃根本没机会遇到皇帝,就算遇到了,也难让皇帝对她一见倾心,并且因为早年的情分,而盛宠她十几年。
这些年,她也帮着安国公吹过枕头风,贤妃觉得自己已经还了当年的事了,可安国公府不会认,他们只会抓着贤妃一直到死,或者他们自己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