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是记得!用不着你刻意提醒。”燕玄斥声道。
“但是,太子殿下您可记得,有一日,金陵城来报,说是太子妃娘娘已经定下了,是简家二小姐,当时不论您的心情如何,宫里头为了庆贺,当时设宴来着。那一次设宴中,虽然您没有出席,但是您派了我和弟兄几个代替您去了这次大宴。属下因谨慎行事,前后只喝了一盏酒,两三口瓜果,前后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当晚,却闹了肚子,御医们说是脏腑寒凉所制,可到第二日,属下依然不适,甚至痛得都直不起腰了,便只能跟您告了假。太子殿下,属下这些话都是真真儿的,您若是不信,三年前的当值记录里,应该记下了这一条。”
南洲子的这番话,让燕玄回忆起来了。
他确实想起当年南洲子是有过身子不适的,因他对死卫们都跟弟兄一般,素来对他们宽容有佳,当时便让南洲子回去休息一个月。
“所以,是在你告假的这段时日里,发生的?”燕玄寒声问。
“是!”南洲子认真地道:“当时我在家中休息才三日,五脏庙暂且好了些许,当天晚上,姚洲就带着您的密令来了。他说情况紧急,需要立马行动。为了表示这事儿是真的,他直接拿出了您的专属密令。属下一直都很谨慎,前后检查了密令好一会儿,确认不是虚假,便跟姚洲一起南下去金陵了。属下杀完简家近百口人后,回来还跟您说了声‘密令已完成’,殿下,您当时还说了一个‘好’字的啊!”
站在暖阁不远处的宁瓷,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愤怒,这会子又堪堪燃起了些许。
她看着燕玄,看着他陷入沉思的模样,固然她已听明白了这事儿可能与燕玄无关,但这件事不仅跟太后有关,更是跟皇上有关。
因为那个密令。
若是南洲子所言是真,那么,专属于太子殿下的密令,也只有皇上才能颁发。就连太后,都没有那个权利。
所以,就连皇上都参与了这场谋杀么?
……
正当宁瓷在心头为自己悲哀时,她忽而听见燕玄道:“本王想起来了,你回来的那段时日,恰好是本王让其他死卫们去执行护送前往边塞的第一批将军出城的日子。你当时回来后,本王没太留意,以为是护送将军回来了。”
宁瓷苦笑着听完燕玄所言,她转身便离开了。
燕玄是否参与,她已经不在意了。
纵然他双手是干净的,又有什么用?
是他的皇奶奶密的谋,他的父皇颁发的太子专属密令,他的专属死卫之首去灭的门。
甚至是这件事,没准就连皇后和其他皇子们都知道。
只有自己,这个被戴了一顶公主头衔的封号后,就开始对他们皇家感恩戴德,打算终生侍奉皇家人的简家孤女不知道。
她苦笑着失魂落魄地一路走回慈宁宫,直到她坐回自己的床榻,在漆黑的深夜中,听到远处传来一更,二更,甚至是三更天的梆子声,方才想起来,该去擦擦脸颊上的泪。
这个皇宫里,处处都是肮脏的人心,处处都有暗黑的阴谋。
宁瓷难过地想,她原以为,唯有燕玄是自己最大的依靠,自己的复仇之路,也许燕玄可以帮忙些许。
但是这般看来,呵呵,天下之大,唯有自己孤身一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真是滑稽。
前段时间,她还请求了老祖宗,说是自己想回金陵城看看,老祖宗还告诉她,让燕玄带她回去,选在中秋之后。
那段时日,她着实欢喜来着。
可现在瞧来,燕玄纵然双手没有沾染血渍,她也终究是不想与他靠近半分的了。
忽而想到前世。
宁瓷有那么一瞬间在感叹着,前世的严律,杀尽皇家人,还真是杀得好哇!
若非前世自己蠢笨,非要与皇家人共存亡,恐怕,自己也不会重生来这一世的罢。
明明严律都留下金桃子,放妻书,和一匹马给她了。
他明明是放她一条生路了。
可她就是要当这帮皇家人是亲人,非要去救那个已经被迫吞了金的老祖宗。
自己还真真是可笑至极啊!
……
宁瓷回到慈宁宫后,燕玄还在斥声审问南洲子。
“本王不信当年你对简家灭门一案背后的主使一概不知。”燕玄满眼都是仇恨地盯着南洲子,道:“简家事情闹得这样大,本王因痛失雪烟哭过数回,你不可能不知!”
“属下当时想着,您可能以为北上来宫里的是简雪烟,便让属下顺带着把简雨烟也杀了。没成想,太子妃选错了人,属下也杀错了人。”南洲子说到这儿,一个猛地磕头认罪,道:“太子殿下,这事儿真真是个误会。”
“呵呵,近百口人命在你身上,你也敢说那是误会?!”燕玄冷声道。
“请太子殿下责罚!”
“本王再问你。”燕玄的眼底满是战场上的无情,已经只想论述真相,不谈多年的主仆情谊了:“高院使,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他分明看到南洲子的后脊一僵,而后,却将头更深地抵着被白日里的暑热烘烤过的地砖,地砖尚有热度,却让南洲子的身体,微微地颤了一颤。
燕玄抬脚便对着他的头猛地踹了过去:“回答本王!”
“……是。”南洲子被踹倒后,立即翻身爬起,继续跪拜在原地,却只能说完这个简单的字后,沉默了。
“是老祖宗下的杀令,是不是?”燕玄紧紧地捏着拳头,恨声问。
“是。”
“所以,刚才说简家灭门一案时,你刻意让本王回想当年你腹痛告假,刻意提起那场本王没有参加的大宴,所谓何意?你是想隐瞒老祖宗和父皇在简家一事里的立场,是不是?!”
“但那确实是事实。”南洲子咬牙道。
“所以,简家一事之后,你便成了老祖宗的人?”
“没有。”南洲子如实道:“属下当年真的不知那场杀令是太后娘娘指使的。”
“既然不知,那你为何这次要为老祖宗做事!?”
“因为……因为……”南洲子踟蹰了起来。
燕玄没有耐心了,他瞬间从腰间拔出长剑,直指南洲子的脖颈:“你说不说。”
南洲子只能脱口而出:“因为当年,属下跟着太子殿下您一起前往边塞征战前,太后娘娘确实找过我。但是当时,她没有提及其他,只说,让我在边塞作战的时候,想办法利用敌军……让你死于一场战役中。”
“什么?!”燕玄大震。
“但是属下没有做!”南洲子着急道:“属下的主子只有太子殿下您一人,属下在边塞前后护着您,不曾出现分毫差错。殿下,这您都是知道的啊!”
“呵呵……”燕玄那握着长剑的手,因愤怒而止不住地抖:“所以,本王归朝了,老祖宗她应该非常愤怒吧?”
“嗯……所以,太后娘娘又给了我个任务,让我去杀高院使。”
“你既不是她的人,她又能奈你何?!这般三番五次的指使,你大可完全不去回应!”
“可她说,若是我不去做,她会派人去岭南杀我爹娘,她会用当年灭简家的手段去灭了我全族的人。她说,当年若非她的提拔,我不可能有机会待在您的身边,过了这些年的好日子,她说……”
南洲子没有再说了。
暖阁的墙壁上,忽而溅出满墙的血渍,血渍一波又一波地从南洲子的脖颈处喷洒了出来。
“她说?呵呵……你先去地府,过段时日,待得老祖宗也下去了,你再慢慢听她说罢。”燕玄将剑身上的血渍在南洲子的尸身上擦拭干净后,转身离去。
第91章
洛江河将东宫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一一跟皇上回禀了后,便立即出宫奔向严府。
他要把南洲子被太子殿下杀了的好消息告诉严律。
深夜无人的大街,偶有深巷零星灯烛一点,伴随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将燥热无风的夏夜笼在一片漫长里。
却在此时,洛江河发现前方有一人影,正沿着街角向着自己方向走来。
他心头一沉,今儿不是佳节,城内应是宵禁了的,哪个胆儿肥的竟然胆敢深夜出行?若是被巡防营的人见着了,指不定就是……
哎,等等!
那不是他家老大吗?!
洛江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瞧,正是严律!
他欢呼雀跃地奔将过去,一股子想要邀功的好心情,却在见到严律神情的刹那,顿时震住了:“老大,你怎么了?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宫里,准备早朝。”严律脚步不停地向着皇宫方向走去,但听他声音,却是哑声的。
洛江河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解地道:“老大,我刚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瞧了一眼,这会儿才丑时初呢!你这么早就去上朝?走走走,回府歇着去!瞧你这神色,定是没有休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