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段时日回金陵,这一趟他们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毕竟,他们无需躲避燕玄死卫们的追捕。
当然,就算是追捕上了又当如何?
简雪烟他们这一趟是直接回幽州,不是正遂了他们的意?
这一路,他们一边极速而行,一边打听着幽州城内的动向。
九月初六,抵达彭县。
听闻皇帝颁布新政,新增米粮税收,以补国库空虚,如若税收交不上,可以征兵替代。凡入军队者,可领十两白银。
客栈、驿站、各处茶酒小馆儿里,大家议论纷纷。不少人觉得,交不上税收就入伍,还有白银可拿,是个划算的买卖。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罢!”有消息灵通者,对大伙儿道:“新帝为何急着征兵啊?!因为金人才被赶跑,他这会子,就怕金人的势力渗透到军队里,所以他要大换血!”
九月初八,抵达冀州。
此时大雨倾盆,似有越下越勇之意。想来,今年盛夏,这里却是旱灾最严重之地,但简雪烟他们进入冀州城内躲雨,看到的却是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祥和。
在一家小酒馆打尖儿时,简雪烟问起跑堂的今年旱灾一事,那跑堂的竟是激动地道:“咱们冀州来了个活佛,若不是他,就这么硬等朝廷给咱们分发米粮,咱们早就投胎好几遍啦!”
“活佛?”简雪烟和阿酒相视一眼,旋即,却看到身侧的弟兄们一个个窃笑不已。
那跑堂的继续说:“这活佛,就是现在当朝兵部尚书严律,严大人啊!他用私人银两捐赠咱们冀州好多好多粮食和水源,若不是他和他夫人及时相救,甭说咱们这小店了,咱们这里的知县知府知州大人们,都要饿得哭爹喊娘!”
另一跑堂的路过他们,又补充了一句:“当时严大人和他夫人所增的物什我们可珍惜了,就连装水装米粮的木桶,咱们老板都留着呢!”
“那可不?上面刻着严大人和他夫人的名儿,那可是无价之宝呢!”邻桌一个客官补充道。
简雪烟看向同桌的弟兄们,其中一人笑着低语道:“嘿嘿,嫂子,是咱们老大想着,若是你,一定会帮的。正好老大这些年积蓄不少,就能帮则帮了。他很担心这些赈灾粮会不会被旁人给讹了去,就在那木桶上刻了你和他的名儿——严律携妻雪烟赠。当时,我们跟他一起护送来的。”
简雪烟怔了怔,心头的感动还没上升几许,却听见对面一桌的客官叹息着道:“严大人就算是好人,是咱们冀州人的活佛又有什么用?刚登基的那个小皇帝不是根本不待见他么?”
又一客官附和着道:“哎,你们听说了吗?严大人今儿凌晨被逮捕了!”
简雪烟和弟兄们皆为大震,他们异口同声地道:“怎么回事?!”
这客官一见周围好些桌上的食客们都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他便兴奋地说了起来:“幽州城不是被封锁了好些时日了吗?每天必须发放牌子才能进出。大伙儿不是一直都在怀疑,这个小皇帝防的不是别人,就是严大人吗?”
阿酒不耐烦地道:“后来呢?你快说啊!”
这客官不紧不慢,好似说书先生一般地娓娓道来:“也不知怎的,严大人今儿凌晨在幽州城城郊,跟个什么人见面,结果他俩一起被抓了。现在我就觉得好奇怪啊,严大人他是怎么出城的?”
“他是兵部尚书,自然有出城的道理。”原先那个跑堂的问:“严大人大半夜的在城郊见什么人啊?”
“这个不知道。但是听说事态严重,皇帝已经把他打入死牢,说是择日就要露天问审,如果罪证确凿,恐怕,要当下问斩了!”
“此话当真?!”简雪烟猛地站起身来,崩溃地问。
那客官吓得愣了愣,方才道:“呃……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是听幽州那边儿的友人说的。现在整个幽州城都在传,说是严大人可能凶多吉少了。”
“我估计,严大人确实要走到死劫了。”跑堂的道:“原先不是都说吗?这个小皇帝刚刚登基,朝堂上各位大臣们都不服他,他现在急需拎出来一个人斩首,好杀鸡儆猴。原先……”
简雪烟听不下去了,她直接转身就要冒雨赶路。
却在她奔出大堂时,被弟兄们纷纷拦住在屋檐下:“嫂子,现在外面雨下得这样大,剩下的都是山路,这会子要是行路,会非常危险的。”
简雪烟急得眼泪夺眶而出:“怎么办?他已经被燕玄打入死牢了。我太了解燕玄了,严律落到他的手里,他……”
“嫂子,你先别着急。这是那人听来的传言,保不保真都要另说。更何况,咱们老大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就落到燕玄手里了呢?”
简雪烟冷静下来想想,确实。
严律向来思维缜密,行事谨慎,他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马脚让燕玄抓呢?
会不会是传言不真?
看着这会子的天色,大雨似乎没有减缓的意思,简雪烟他们就去寻了一家客栈住下,顺带打听幽州那边的情况。
谁曾想,那家客栈都把严律被逮捕的事儿传疯了!
更有人说:“皇帝已经准备好了,不论露天问审结果如何,他都是要砍严大人的头的!”
“严大人是咱们冀州人的恩人,这狗皇帝刚登基,为什么就要做这么没水准的事儿?”
“因为皇帝要立威啊!你们没听说吗?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们最近有好些人都不去上朝了。我听幽州那边的亲戚说,这些大人们都在等着被皇帝给革职了,具体是什么原因暂不知。总之,皇帝现在急着立威,肯定是要砍一个人的头的。”
“严大人他是兵部尚书,按说一些个兵将都是在他手里掌控的,难道这些兵将不来帮吗?”
“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严大人是个文官儿,他只是一介兵部尚书,又不是有兵权。”
“可我怎么听说,先帝驾崩之前,好像给了他兵权。”
“这种事儿,真真假假的不可信。但严大人这会子要被皇帝砍头了这事儿,是真的,绝对可信!”
“……”
简雪烟听到这儿,她坐不住了,她直接走到这帮人的面前,问:“严大人对咱们冀州人有恩,这会子他落了难,你们要不要帮?”
“帮是要帮的,可是,咱们该怎么帮呢?”
简雪烟身边的弟兄们赶紧走上前去,一个个地开始煽动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大雨见缓,可客栈里的人们却一个个士气大涨了起来。
简雪烟想了,燕玄这人本质不坏,原先做太子的时候,也是个为百姓着想的人。如果她带动一大帮来自冀州的百姓们,去围观这场问审,没准,能让百姓的舆论和民心,迫使燕玄放下杀意。
于是,这一晚简雪烟和弟兄们游走在冀州城内的大街小巷,待得大雨停歇,一支来自于民间自发的庞大队伍,就这么成了。
这事儿声势浩大,也早已传到冀州知州大人的耳朵里,但这位刘知州经历过今年盛夏时的旱灾,知晓严律带着私人捐赠的粮草前来,是多么地可贵。于是,他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不打算上表。
简雪烟听说,当时严律捐赠的粮食和水源还有其他几个城镇,但时间不等人,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其他城镇招揽民心了。于是,便决定第二日一大早卯时城门大开之时,他们直接北上入幽州。
但是简雪烟的心底,隐隐觉得招揽民心一事,只能作为辅助,并不能作为真正的核心。
恐怕,真正能让燕玄放下杀意的核心不是旁人,正是自己。
此时,已是深夜亥时末,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要带着数量旁大的冀州百姓上幽州了。但是此时,简雪烟完全没有丝毫的困意,她只有忐忑,不安,她想不明白很多事儿,唯一能想明白的,便是这次出行前,她在太湖小蓬莱庄园里找到的那个小木箱。
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但愿可以派上用场。
突然,简雪烟又想了个事儿,起身推门去隔壁屋子找阿酒。此时,阿酒也因马上要重回幽州,兴奋地睡不着,屋子里灯烛大亮,她在查看舆图。
“阿酒。”简雪烟郑重其事地对她道:“如果我们能进幽州城,你进去后,不必跟队伍走。”
“啊?”阿酒不乐意地道:“为什么啊?雪烟小姐你是怕我遇到危险吗?我不怕啊!我浑身上下都是劲儿,为了洛江河,我现在就想跟那个狗皇帝打一架!”
简雪烟笑了笑,将一个钱袋子递给她,道:“不是的!你先去找个绣庄,帮我买一套嫁衣来。买来嫁衣,再找队伍跟我们走。”
阿酒愣了愣。
简雪烟对她说了实话:“其实,这一趟咱们能不能救下我夫君,我并没有什么把握。如果能救下,自然是好。如果救不下的话,我一定会随他去。前几年,是他跟我的锦帕结了一场冥婚。现如今,如果真的救不下,那我和他,就真正地进行一场冥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