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个呼吸之间,这道绯红色人形身影重重地跌落在宁瓷的脚边。
而他的身后背脊上,被射中了五支长箭。
宁瓷瞪大了惊恐的眼眸,整个人的身子颤抖着,被燕玄紧紧地护在了胸前。
她恐慌地看着脚下这个被射中的人,震惊地说不出半个字来。
却在周围所有人混乱的“有刺客”、“快抓刺客”、“宣太医”声中,她听见燕玄柔声在耳边问她:“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宁瓷的眼眸紧紧地盯着脚边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她在莫大的困惑、惊恐,和震动中,茫然地摇了摇头。
燕玄又看了一眼脚边这个身受重伤的人,他蹙了蹙眉,叹道:“在我们大虞的朝官中,竟然有如此英勇无畏之人,该当重用。”说罢,他问向身旁他人:“他是谁?”
在一大帮太监,侍婢,太医们的惊呼声中,那一声声“严大人,严大人”仿若一击击命运的钟鼓,敲在宁瓷的心头。
“严律。”宁瓷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说。
“哦?严律?”燕玄搂着宁瓷便要往皇宫方向走:“你认得他吗?”
六月初夏,蝉鸣阵阵。
午门内外的地砖上,已然被晌午的骄阳晒了个滚烫。
却在杂沓脚步扬起的混乱飞尘中,严律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鲜血尽数流淌,他剧痛不已,周身冰寒至极,在他昏死之前,他清清楚楚地听见宁瓷道了一声——
“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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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严律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又或者说,这些都不是梦,而是他濒临死亡之前,看到的走马灯。
从他儿时在采石镇吃百家饭开始,到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里有他忍饥挨饿的可怜模样,再到破庙内外他与洛江河他们的第一次交锋……
最终,却定格在雪满九州的午后,他没砸中太子燕玄的脸,却一个踉跄跌入雪地里,转眼便看见粉糯团子的简雪烟,她一步一个脚印向着他走来的画面。
从那天开始,想在简雪烟的身边悉心守护,并对她说一句感谢,便成了严律这辈子的执念。
可严律也不是小气之人,他总觉得,既然要说感谢,不能只动动嘴巴,有些行动还是要做点儿的。
比如说,他就一直很想给简雪烟买一支漂亮的发簪,当做答谢。
那会子,虽然他身无分文,可自从帮简明华做事之后,他攒下了不少铜钱,慢慢地,铜钱积攒成了碎银子,碎银子最终兑成了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可珠宝铺子里的漂亮发簪,最终让他望而却步。
好看的都太贵了,能买得起的却又入不了他的眼。
他总觉得,自己深爱的简雪烟,就应该要佩戴人世间,最漂亮,最别致的发簪。
可当他真正能买得起时,已是他为了简家复仇,入朝为官的一年之后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买了。
那是一支精致漂亮的红宝石发簪,纯金打造,金穗子制成的流苏,红宝石点缀。这么一支漂亮的,天下无双的发簪,他花重金买下后,便直接回了一趟金陵城。
他将这枚发簪埋入简家祠堂里,那个原来是简雪烟院落的地方。
……
前段时日,为了取得太后的信任,他答应与宁瓷要多点儿接触,便去珠宝铺子买了那支红玛瑙发簪。
那会儿,他原以为宁瓷是简雨烟,买下红玛瑙发簪的时候,心头总是忍不住地道“可惜”。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宁瓷公主就是简雪烟,就是他深爱了多年的女子。
她还活着。
简雪烟还活着!
她没有死。
如此甚好!
甚好。
……
许是喜悦充斥了严律的全部身心,就连他此时已然濒临死亡,处于昏迷之中,口中还在喃喃地,无意识地道:“甚好……甚好……”
“你说什么?”在一旁焦虑会诊的高院使凑上前,俯在严律的唇边,沉下心来听了好半天,才听清这两个字:“肾?放心吧!你的肾没被射中,它们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活下来,还是可以娶妻纳妾,生儿育女的。”
皇上在一旁担忧极了,他看着一屋子的太医们,在忙前忙后地准备着拔箭事宜,再瞧着严律后脊上那射中的五支长箭,他震撼极了:“高院使,严爱卿的情况如何?能救得活吗?”
“皇上,微臣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其他四支箭倒没什么,但唯独这支左边背脊上的,位置靠近心脏,比较讨巧,若是等会儿拔得不好,恐怕……”见皇上一脸担忧,高院使又改口道:“当然,如果这箭的位置真不好,严大人也早就死了,不可能到这会儿尚在昏迷之中,还能担忧他的肾的。”
“严律是咱们大虞的忠臣,能在那般危机情况下,舍身相救宁瓷,可谓英勇可嘉。劳烦高院使,你一定要救活他。”说这话的,是太子燕玄,他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皇上一见太子,满脸的担忧顿时变得柔和了几分:“刺客抓到了没?”
“没有。”燕玄不解地道:“射箭之处是市井大街,虽有几栋酒楼沿街,但酒楼之上皆为食客雅间,那个时辰正是一些人用早膳的时候,虽然当时确实有不少人在隔窗观看兵马归朝,但都是一些良民百姓。儿臣也派人去搜查了,那些酒楼雅间也没有可藏兵器之处。”
皇上沉默了许久,见这屋内的各太医们忙得着实混乱,便对燕玄道:“罢了,咱们先去死牢里瞧瞧阿木尔。”
随后,皇上又叮嘱了这帮太医们,让严律就在这间废弃值房里医治养伤,若能活下来,在他恢复康健之前,可不必出宫,方才满目疑云地离开了。
待得皇上和燕玄离开后,宁瓷才从值房外一株粗壮的栗树后头走了出来。她担忧地看向值房内的混乱情景,心里头着实复杂极了。
不论严律前世这个乱臣贼子的身份,且说今生,他以为自己是妹妹简雨烟,几次三番地送一些会让妹妹吃了轻则疹子,重则胸口憋闷无法吸气吐纳的食物。他更是下了死手,送了自己一个齐舒云赠他的香囊,里头放了太多桂花枣干,甚至还用上了香料仔细地熏过。
这一切,若是当真妹妹雨烟用了,早不知道会死几回了。
他更是太后的亲信,一个唯利是图,满身心只想往上爬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今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舍命相救了自己。
他到底在图什么呢?
难道他不知,这般舍命相救,会死人的么?
还是说,他打算以性命相搏,是想谋取更大的利益?
……
宁瓷不知道。
她只觉得,这会儿心里头乱糟糟的。
若非严律这个乱臣贼子,今儿在那值房里命悬一线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现在可好,这个乱臣贼子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她打从心底里感激他,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可更让宁瓷困惑且恐慌的,却是在那乱箭射来,严律以性命相护的一瞬间,她分明听见有一个人,对她大喊了一声——
“雪烟,小心!”
由于她那会儿惊恐万分,一派混乱,她没留意到底是谁喊出的这一声。
按理说,在场知道自己是简雪烟的,只有燕玄一个人。
可她细细地回忆起来,总觉得那声音不像是燕玄所喊。
更何况,燕玄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对任何皇族之人提及过,自己是雪烟而非妹妹雨烟。他也绝不可能在那般情景下,喊出自己的真正本名。
这么说,在场之人,还有一个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
这般想来,宁瓷只觉得心头恐慌。
可她在冥冥之中更恐慌的,却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唤她“雪烟”的,不是别人,正是里头那个命悬一线的严律。
……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地向着这间值房内,不安地张望。
可值房内外,来来往往的小太监们,太医们,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又倒掉,又将一根根带血的长箭拔出又丢掉……这一幕幕,看得宁瓷着实心惊肉跳。
更是看得她,从烈日高照的午间,等到了掌灯高挂的长夜。
严律的性命尚未脱离危险,以高院使为首的这帮太医们,没有一个人是离开的。
宁瓷很想上前问问其他小太监们里头的情况,可她彷徨不安的心绪却又让她踟蹰不前。
“宁瓷?”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眸一瞧,彷徨的心头顿时平静了几分。
是燕玄。
“你怎么在这儿?”燕玄问:“是想进去看看严律的情况吗?”
面对燕玄,宁瓷从小到大都是坦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