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声一句:“宁瓷她……就是雪烟。”
“什么?!”洛江河和另外个弟兄异口同声道。
“所以,你们射杀她的时候,我冲过去了。”严律的精气神尚未恢复,说两句就带喘儿,眉眼也没力气睁着,他又闭上了。
“老大,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洛江河忍不住地提高了音调。
“嗯。”严律回想起午门那儿,他第一眼瞧见宁瓷就是雪烟时,自己有多震撼的瞬间,不由得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我爱她这么久,少年时,我在远处看了她这么久,她的一颦一笑,早就融入我的骨子里,我自然能分得清,瞧清楚……我的雪烟,她还活着。”
“不是啊,老大!”洛江河着急道:“我今儿在皇上身边的时候,看到太子殿下来请命,说是再次请求皇上废除宁瓷公主的封号,还她太子妃的头衔!”
严律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眼眸瞬间睁开了:“你说什么?!”
“好像太子归朝后,不是第一次跟皇上提了,皇上好像有点儿生气。虽然没同意,但也没有太拒绝。所以,后来就传出太子殿下给雪烟小姐送去了好多物什,我还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他俩大婚的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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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严律:完了,我真的天塌了!
第46章
如果说,简家出事之前,严律在面对燕玄和简雪烟两人的大婚一事,他纵然心情低落,沉默心痛,却也可以在明面上泰然处之。
那么,这些年,他为了帮简家复仇,入朝为官,极具野心地往上爬,爬到如此高位,爬到手握重权之时,让他再次面对燕玄和简雪烟两人即将大婚一事,他终于发现——
他根本接受不了。
他只觉得后脊的五个伤口宛如烈火撕扯般地灼烧,全身上下滚烫至极,却又觉得周身冰寒刺骨。他的心跳剧烈加速,昏昏沉沉,眩晕不已。
他甚至在混乱中,纳闷地想,雪烟是吾妻,她怎么能与那欠揍的太子燕玄成婚呢?
雪烟是吾妻。
她是吾妻。
……
终于,在他又一次陷入昏迷之前,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是他骑着高头大马,穿戴红绸官衣,领着身后一众弟兄们,抬着大红喜轿,里头摆放着简雪烟的牌位和那方清玉色锦帕,他在简家祠堂里,与之成亲的画面。
与自己成亲的画面相互重叠的,是他在午门那儿,被乱箭射伤时,听见燕玄搂着简雪烟离开时,说的那句——
“哦?严律?你认得他吗?”
“不认得。”
*
宁瓷将燕玄送来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环玉钗什么的全数整理好后,她打算再去一趟藏书阁,去翻找史官书写她爹简明华身后名的史册。
但眼见着,这会儿天色不好,自午后开始,乌云压城,似有一场好雨很快要降。
宁瓷赶紧收拾妥当,就要往藏书阁去。
谁曾想,她刚一脚踏出慈宁宫的门槛儿,便见着小太监们抬着万寿辇,上头坐着太后,在大太监达春的陪同下,由禁军统领姚洲率两列禁军亲自开道,沿着那长长的朱红宫道,回来了。
宁瓷的心头一凛,脑海里立即设想出千百种的应对情况,却在太后的轿辇来到跟前时,她已然整理好全部的心绪,紧紧地压住心底的恨意,换上一副思念担忧至极的模样,对着太后下跪,道:“宁瓷恭迎老祖宗回宫,老祖宗,宁瓷想死您了!”
“宁瓷,快起来吧!”太后的兴致不高,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搭一下,她淡淡地道。
宁瓷对太后的这番态度着实有些意外。
纵然太后背后对自己的家人做了那番罪孽之事,平素里,太后对她总是要装一装慈祥,装一装祖孙之间的和乐模样的。
今儿怎么……
宁瓷琢磨着,许是这几日,太后被三司会审折磨得疲了乏了,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
当太后回了正殿,疲惫地端坐在罗汉榻上,饮尽宁瓷端来的一盏清香凉茶后,方才呼出一口浊气:“哀家这几日,真真是窝囊透了!”
姚洲拱手表忠心,道:“太后娘娘,不管现状如何,我姚洲始终都伴您左右。既然那贼人假传您的懿旨,他必定还会再有动作。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我会安排手下人加大对慈宁宫的保护,也会……”
说到这儿,姚洲停顿了一下。
宁瓷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余光极迅速地扫视了自己一眼。
宁瓷当下心领神会。
明白了。
这几日,太后被审问,她已然杯弓蛇影,怀疑了所有人,也包括了自己。
……
果然,姚洲这番没有说完的话,太后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冷笑着道:“你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都没有说出金牌子的事儿,从那会儿开始,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至于其他人,呵呵,哀家现在已然明白,不过是一场虚情假意的戏码罢了。”
宁瓷忽而不知,太后的这番话到底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什么。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太后的戒备心从此会提升个好几成。也许,最近对太后下药和施毒针,也得稍稍延后了。
“哀家这两日忽而想起,当初齐衡在临死前说的那句话,真真是妙啊!”待得姚洲离开后,太后对达春忍不住地感慨道:“咱们,这是被某些人做局了!”
宁瓷立即觉察到,这个时候不表忠心,那要待到何时?
于是,她一把挽住太后的胳膊,认真地道:“这做局的贼人,一定是个心术不正的。老祖宗,从今往后,来往咱们慈宁宫的,咱们都得好好审查一番,从携带物,再到谈论话头的动机,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了!”
直到宁瓷这般说了,太后的面色才稍稍舒缓几分,她叹了口气,对宁瓷道:“可有的人,若是真想扳倒哀家,哪怕他不靠近慈宁宫,都能做出这番。就比如说,这次阿木尔突然接到哀家的懿旨,说是可以趁着玄儿尚没有归朝,幽州城内外将士寡不敌众,且辎重较少,武器配备不精良很陈旧为由,可以大举兵临城下。那假传的懿旨上还说,只需围攻不出三日,城内必定因缺金少银,粮食供应不足而大破。”
不论宁瓷对太后的恨意如何,光是她听了这番言辞,也觉得这事儿前后很是蹊跷。
太后被人做局,那是肯定的了。
她认真分析道:“此人……能给阿木尔将军假传懿旨,还能将咱们幽州城内的现状摸得清清楚楚,恐怕……位高权重呢!”
不知怎的,宁瓷的脑海里莫名地浮现了严律的身影。
若是往常,宁瓷肯定会说出心中的疑虑。
但现如今,严律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也正是因为这次阿木尔突袭,太子燕玄于外围包抄,城内兵将们直接来了个里应外合,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才能这般速战速决地将金人大军一举拿下。由此,挫败了太后的大部分势力。
宁瓷在心底琢磨着,当真会是严律做的吗?
纵观全局,在太后身边,能做出这些,且了解整个朝堂内外,兵将动态的,也唯有严律了。
可他不是太后的亲信吗?
他不是还打算利用太后的权势,让他自个儿升官加爵,一步步地往上爬吗?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如果不是严律,那又会是谁?
……
思及此,一阵闷雷于天空中轰然炸开,整个正殿内变得阴沉沉的,极其压抑。
太后的眼皮子一跳,看着殿外那快要透黑的天空,她揉了揉太阳穴,对宁瓷道:“罢了,暂时不去考虑这些。这两日哀家被审问得着实疲惫,你快给哀家施两针,去去乏。”
“是。”
谁知,宁瓷还没抬脚走出正殿,殿外的小太监就来通传了:“太后娘娘,严律严大人求见。”
宁瓷震惊地看向殿外宫门边,只见,严律身着绯红色官袍,正远远地站立在那儿,天地之间的惊雷在他的头顶炸开,他似乎也浑然不觉。那一场燥热至极的夏雨,仿若被他这一身绯红官袍给遮蔽,憋闷得愣是没有从穹苍之上透下一丝丝雨滴。
若不是宁瓷搭过他的脉象,她甚至怀疑严律根本没有身中五支厉箭,更会怀疑严律是不是利用一场苦肉计,来博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现在……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严律从宫门边缓慢地向着正殿方向走来。
或许,他确实想利用这副惨样儿来博取太后的同情,来谋得更大的利益罢。
纵然这会儿严律已荣升为宁瓷的救命恩人,可宁瓷,还是不想跟他正面面对。
她看着严律那渐行渐近的,奄奄垂绝的凄惨模样,她抬脚便离开了。
*
严律是来见宁瓷的。
他根本不知道太后已经回了慈宁宫,直到刚才在慈宁宫门边儿,看到前后戒备森严,比寻常更密集的禁军在来往巡逻,他方才意识到,太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