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一提及挡箭,宁瓷莫名地又想起了严律。
想起他身后那触目惊心的五个血窟窿。
她赶紧拉着阿酒的手,道:“那我想办法先把你正大光明地留下来。可如果有机会能让你出去,你还是出去罢。宫里终究不太安全。其实,这段时日,我一直都在琢磨出宫的法子。”
“你要出宫?做什么去?”
“我想去一趟黑金铺子。”
*
这会儿,严律刚从黑金铺子那儿回府。
黑金铺子虽是他自己的产业,可因皇上在背后照拂的缘故,这个黑金铺子最近已经开始着手制造大批兵将所需的武器火炮之类。
虽然朝廷的军械制造,本就是工部所管辖,但皇上给严律的黑金铺子授予一小部分权利,其实,是为了他日,将与太后一战,甚至将与金人一战,作为备用。
说到底,这个黑金铺子,是皇上想要彻底推翻太后政权的致命一击。
是以,黑金铺子里,白天对外兜售寻常铁器,夜间,却在制造大量的军用兵器。
国库日渐空虚,皇帝私帑日益寡薄,剩余的物资所需从何而来?
唯有严律。
他的忆雪轩,雪宝儿,甚至是九州上下盐商的抽成提取,为他赚取大量钱银,这些里,他仅动用了一成的资产用在了黑金铺子里。
当然,他不可能傻得付出太多。
因为树大招风,会被皇上怀疑。
这会子,他乘着自己的小轿,刚刚回了府,落了轿,被洛江河搀扶着走了下来时,他的脑海里还在盘算着黑金铺子最近这段时日的盈利和投入,是否平衡的问题。
洛江河赶紧道:“哎,老大,你小心点儿,你这后脊的伤还没好多少,可别走急了。”
“打听出来了没有?”严律一步跨进了府门,一边摇着扇子,一边问。
洛江河“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我还不机灵么?!宫里头说他俩吵架的缘由什么都有,但是最靠谱的,是嫂子想出宫,太子殿下不同意!”
严律琢磨了一瞬,口中却喃喃地道:“雪烟想出宫?有没有打听到,她出宫想做什么?”
“这个我问了,没人知道。”
严律在脑海里缓缓地思忖了一圈儿,方才忍不住地笑了,可他话头一转,却又问:“你们锦衣卫办事效率怎么这么低?高院使还没找到?”
“没呢!大家都已经扩大到城郊去找了,现在还没个影儿。失踪这么久,恐怕真像老大你说的,找回来的,怕是一具尸首了。”
“高宅里的上下老小安顿好了没?”严律径自走向自己的院落,这个时辰太医院里的御医们快要来为他换药了。
“老大,你就放心吧!”洛江河拍着胸脯道:“正好我今儿不当值,亲自护送高家上下离开幽州城了。这会子,就算太后的人想要追杀,都奈何不得了。”
严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想想昨儿晚上我就后怕。”洛江河感叹道:“幸好我跟弟兄们在全城寻找高院使,路上碰到了老大你,否则,我们这么满大街地找人,若是跟你走岔了,你就没办法告诉我们去保护高家人了。”
“我也是从刑部回来后,临时想到,万一太后不放过高院使的家人,动用灭门的法子,就完了。”说到这儿,严律冷哼了一声:“这是她的老把戏了。”
“老大,你说,若是高院使的尸首找到了,能用他这么悲惨的结局来扳倒太后吗?”
“不可能。”严律想了想,又道:“但是,我可以帮太后无中生有一把。”
“啊?什么意思?”
严律的嘴角微微一扬,心情十分舒畅:“因为,我的娘子最近想要出宫呀!”
“哈?”洛江河一头雾水地望着严律回屋的模样:“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严律觉得,他这么多年努力的意义,不仅是为了简家人,更是为了心头一直在呵护的珍宝。
这会子,他既然得知了自己的珍宝想要出宫,那便成了他当下最首要的任务。
于是,第二日早朝后,他特意回府换了身俊逸得体的玄黑色流光暗纹长袍,打算去慈宁宫见宁瓷。
虽然,月白色的那件,穿上去让他看起来更温和清风一些,但严律担心,暑日燥热,他后脊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若是站立得久了,渗出血来,月白色的长袍能看得见血渍,会吓坏了他的雪烟。
他的腰封上悬挂了一个这几日才佩戴上的小香囊。
说是香囊,其实这算作小药囊。
因为里头装的是参片,藏红花,天山雪莲,乌木,沉香之类。
倒不是严律嗜好特殊,实在是……
这些都是他心爱的娘子雪烟送的。
那一日,他在慈宁宫的门口,听她说,曾送了一些上等的滋补药材给他,可他竟全然不知。
等他疾奔回府后,在自家库房找了好久,方才从一堆专门摆放皇上所赏赐的物品中,找到了专属于慈宁宫的。
太后是绝不可能送他物什,那定是宁瓷送的。
这些药材他可舍不得吃了喝了,那多浪费?
他将这些细细地切成了小薄片,又专门去绣庄买了上好的云锦绸,尤其是清玉色的那种,让人做成了一个漂亮的清玉色小香囊。
里头装的,便是这些宁瓷送他的药材。
这会子,他佩戴着这个小药囊去慈宁宫的路上,心头一阵舒坦。
不过,终究还是有点儿遗憾的。
专属于雪烟的清玉色帕子,那个陪伴了自己日日夜夜整三年的,她的清玉色锦帕,到底去了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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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严律:娘子小亲亲,你不是想要出宫吗?我来带你出去玩儿啦!~~~~
第59章
严律这一路琢磨着,因宁瓷现在的立场,若是想要约她出宫,还得经过皇上和太后的准许。
皇上那边倒是很好相商,至于太后这里……
其实也很容易。
毕竟,太后原先不就想让自己跟宁瓷成婚的么?
只要这两人不拦着,剩下的,那就好办多了。
他就这么一路思忖着,一步跨进了慈宁宫。
谁曾想,还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却碰见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太子燕玄。
严律表面无恙,俯身就对太后和燕玄行了个礼。
若是换做寻常,他这一身箭伤未愈,理应这般礼数可免。
但是今儿,对自己疑心未去的太后没搭腔,就连寻常待人宽容温厚的太子燕玄,也没搭腔。
严律在心头幽幽一转,立即觉察了个大半,当下心头更是愉悦了好几成。
赐座后,太后方才抬起了眼皮子,懒懒地道:“哀家听说,你最近这些时日,来慈宁宫好几回,可哀家琢磨着,也没见到你几次。怎么着,你也不是来瞧哀家的?”
一个“也”字,顿时让严律明白了燕玄来此地的缘由。
但瞧着燕玄这会儿怡然自得摇着金玉折扇的模样,便能猜到,他在等人。
毋庸置疑,他等的,自然是宁瓷了。
想到这一层,严律刚刚愉悦的心情,顿时又跌沉了好几分。
严律对着太后拱手一叹,道:“微臣今儿前来,是来道谢的。首先要道谢的,便是太后娘娘您,若非您的提拔,微臣也不可能拥有尚书一职。”
太后本是在细细品着凉茶,听见这么一句,她那只捏着茶盖儿的手,不由得一顿。
没有回答。
朝堂内外,谁人都知,严律这兵部尚书一职,是他自个儿拿命换来的,跟太后之间连半个铜板儿的关系都没有。
可严律却硬生生地将这美名套在了太后的身上,一时之间,不仅让太后诧异,更是让一旁的太子燕玄,也不由得纳罕了几分。
毕竟,燕玄是知道严律真正的身份和动机的,是以,他只是冷眼观察这个近似妖的臣子,是如何魅惑太后的。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声:“严大人既然说了个‘首先’,那看来还有‘其次’了?”
严律笑了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明察秋毫。这其次的道谢,自然是要感谢宁瓷公主的。微臣前些日子病着的时候,她曾赏赐了我一些珍贵的药草什么的。”
燕玄忍不住地笑了:“本王还以为,你这‘其次’会说谢本王呢!毕竟,早有听闻,大家都说你圆滑世故,真假难辨,最会做人。”
明明是最直接的讽刺,严律却不以为然地接受了,他坦诚地道:“微臣既然来的是慈宁宫,又是偶尔撞见太子殿下您的,自不可能是来慈宁宫感谢您的。太子殿下,微臣最真诚了。”
燕玄忽而觉得,这不是真诚。
这是前前后后都思虑周全,工于心计,城府极深。
明明是刚刚给他下了套,他竟然能在这样快的转瞬间,见招拆招。
终于,燕玄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严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