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主殿下,好多了。”严律瞬间捕捉到宁瓷扫了一眼自己腰间小药囊的眸光,却见已然走近的燕玄,他便好似邀功一般地,淡笑一声,道:“多亏了公主殿下赐给我的那些珍贵药材,微臣的身子比原先复原得要快一些。”
宁瓷在心底冷哼一声,暗道:这个反贼,又开始巧舌如簧了。
明面上,宁瓷只是平静地道:“严大人说笑了,不过是寻常药材罢了。”
“不瞒公主殿下,这些药材,其实微臣并没有服用。”
宁瓷的眉心微微一蹙,不待她出声相问,却见严律的笑意微微深了一些,并稍稍提高了几分音调,好似一只色彩斑斓的雀鸟,他继续邀功道:“我把这些药材拿了一些晒了干,切成了小薄片……喏,都装在我这小香囊里。”
宁瓷:“……”
“公主殿下赠我的,我怎么舍得服用?随身香囊佩戴,缭缭药香,最是安心。心安宁了,身子骨,自然是比寻常好得更快些。”
宁瓷原是在心头腹诽这反贼,却听见严律说的这句话,她顿时轻微一怔,这才诧异地正眼瞧仔细了他。
因为,这样类似的话,她的娘亲简夫人也曾说起过。
宁瓷幼时其实也不爱药草,针术什么的。原先跟着她的娘亲学,不过是为了给妹妹诊治,好让妹妹雨烟今后能多吃一口糖糕罢了。
但学药草,针术的过程极其枯燥,年幼的她本就定性不足,失了好几次的耐心,很想放弃。
当时,简夫人就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别看这些药草学起来极其枯燥乏味,但寻常闻着,淡淡的药香,很让人安心。”
平心而论,宁瓷确实喜欢这些药草的香气。幼时闻着,会觉得有田间山野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时至今日闻着,这不仅是药香味儿,更是有着她娘亲教习她药草时,有过的点点滴滴的回忆。
简夫人更是曾对她提起过:“这世间病因多种,唯有心安宁了,方可治愈万千疾病。”
正是这样的言辞,陪伴她在慈宁宫里度过一千个日日夜夜。
尤其是,她这次重生,且知道真相后的日日夜夜。
她必须要让自己的心安宁,必须要让自己活下来,决不能因心病,因痛苦,因太多的仇恨笼罩了自己,将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
她要活着。
她绝不能倒下!
因为,她要报仇!
谁曾想,这种言辞,竟然是从严律的口中说了出来。
当真让宁瓷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严大人可曾……”
“呵,在聊什么呢?”燕玄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打断了宁瓷的言辞。
宁瓷顿时截住了话头,不去瞧燕玄,当然也没有吭声。
倒是严律,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正视着燕玄,直接回答了燕玄的问题:“我与宁瓷就药草的产地,种植,存放,甚至是服用和佩戴相关,相互了解了一下。”
燕玄:“……”
宁瓷着实一怔,再度诧异地望向严律。
这反贼到底在说个什么?
可转念一想,好像这反贼说得……也不错?
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
严律是臣子,燕玄的太子,怎么严律不对燕玄行礼的?
语气似乎还有点儿差。
这两人身形差不多,严律似乎要稍稍高出几分,他就这么正视着眼前的太子,眼底的情绪流光极其复杂且危险,顿时让燕玄有些不快了起来。
燕玄冷笑一声:“哦?看来,严大人的身子无碍了。”
严律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一瞬不瞬地盯紧了燕玄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那是自然。有宁瓷送我的药材傍身,我自然好得快很多。”
宁瓷对这样的言辞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这话虽没错,可怎么从严律口中说出来的,那味道就是……不太对劲呢?
他刚才不是被自己辩得哑口无言的吗?
怎么这会儿……
“哦?”燕玄也笑了,口中却在不甘示弱地讥讽道:“可本王怎么闻着,这四周满是药味儿?你可别熏着本王的宁瓷了。”
“本王的宁瓷”五个字,被燕玄咬在口中,重重地,刻意提醒道。
宁瓷很想拦着燕玄,说自己很喜欢药香味儿,因为可以有美好的过往回忆。
可怎么琢磨着,燕玄的语气也是极其难听,尤其是他说重音的这五个字。
但严律不介意。
他点了点头,好心提醒燕玄:“太子殿下,宁瓷的娘亲是行医世家,药草一门更是有着登峰造极之术,宁瓷怎么可能会被这味儿熏着呢?”
宁瓷微微地点了点头,却让严律和燕玄两人都瞬间捕捉到了。
可这两人的心境,却是一个扬起明媚的光,一个跌到幽暗的谷底。
但燕玄并未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低落,而是双手背在身后,大有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
他微微地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近似妖的臣子,冷哼一声:“严大人可真是老祖宗的好猎犬啊!能把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嗅得这样清晰,本王,还真是佩服。”
严律毫不在意,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太子殿下夸奖,我对其他人的身份背景没什么兴趣,我只在乎宁瓷一个人而已。”
宁瓷再度大震。
她人生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有人竟然这样将心意公开了说。
说的还是自己!
她本是惨白着脸瞧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却在转瞬间,羞得面色滚烫,不知所措了起来。
许是就连燕玄都没有料到,严律竟然说了这样一番言辞,他也被噎在了原地。
严律见自己的心意表达,瞧着眼前面色窘迫的两人,他见好就收,绝不恋战。
于是,他对着眼前低了眼睫,粉红了面颊及耳尖的宁瓷拱手一礼,柔声道:“微臣暂且告退,等公主殿下确定好心意了,微臣再带你出去。”
宁瓷猛地抬眼瞧他,心头却是如山崩地裂般地震颤极了。
什么叫确定好心意?
我只是回去问问老祖宗药草一事!
我也没确定就答应你出宫啊!
虽然话是跟原来说好的没差,可你这说出来的意思,怎么就那么奇怪的?!
……
宁瓷口中想要斥问他的言语,却因耳畔还在回荡着刚才严律所言的那句“我只在乎宁瓷一个人而已”,以及此时眼前,严律那张俊逸轩昂的温柔笑脸,她愣是与他四目相望,震得说不出半个字儿来。
眼下,早已气愤到极点的,却是燕玄。
寻常那个面色温玉,沉稳内敛的太子殿下,终究开始有了几分愤怒的情绪。
他语气生硬地问宁瓷:“出去?你要跟他去哪里?!”
宁瓷这几日正为燕玄不带她出宫一事,两人在闹情绪,这么一来,燕玄的这句话,更是戳中两人最介意的部分。
她稳了稳心神,平静地道:“也并非说好了一定要出宫,只是有一种药草对老祖宗的身子骨较好,严大人希望我去品鉴一下。”
燕玄咬牙切齿地恨声冲着严律道:“你知不知道宁瓷现在根本不能出宫?!”
严律微微扬了扬眉毛,口气却是极其轻挑,他满眼都是挑战的笑意,就这么看着燕玄:“哦?”
“午门前,射杀宁瓷的那个刺客到现在都没有抓到!这个节骨眼若是带宁瓷出去,当真极其危险。呵,严大人,寻常都说你思虑周全,你不也说,只在乎宁瓷一人而已的么?怎么,你连这件事,都顾全不到的吗?!”
严律笑了笑,口中玩味地道:“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没有顾全到呢?只要带宁瓷出宫,我定是做了最全面的防范,怎么可能弃她的安危于不顾呢?只要是宁瓷想做的,我严律,定当赴汤蹈火,出生入死,也要为她做到。”
宁瓷的心跳狂乱,眼睫再度慌乱低垂,一张精致的小脸羞红得似是快要沁出血来。
“恐怕,严大人的真正意图不是如此吧?”燕玄咬紧了牙槽,一字一句地将心头怀疑了多日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刺客一日未抓,宁瓷的危险就一日不曾解决。既然严大人这般说,那本王是否可以直接断定,那刺客,就是你安排的呢?!”
“我安排了刺客,然后我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她?”严律冷笑一声:“呵,我是那么蠢笨的人么?”
“本王看你……”
“够了!!!”终于,宁瓷愤怒地大喊一声:“你俩不要再说了!”
心头又燥又烦的宁瓷,这会儿只想为自己正身。
她盯着严律,继而又闪烁了眸光,红着脸,道:“我只是答应你看看药草的药性罢了,没有确定说要出宫!”
“还有你,皇兄,我要不要出宫,能不能出宫,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有些事儿,既然你不愿,我终究也是要寻其他法子的。”宁瓷对燕玄说完后,便直接道了声:“时候不早了,二位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