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的双眸就这么紧紧地凝望着她,他一瞬不瞬地,认真对她道:“微臣,从小到大,深爱亡妻,无法自拔。”
宁瓷心头一沉,忽而不明白,刚才自己的脸颊到底在滚烫个什么劲儿。
“当年,微臣知晓亡妻已去,内心悲恸至极,若非手头有要事去办,只怕,当时真的很想与她一同去了。”严律双眸微微泛起一圈浅红,他的眸光真诚,语气轻柔。他继续对她道:“这么多年,她在微臣的心中不曾离去过半分,甚至是在入夜之时,微臣的枕边,也是与她的牌位,和她当年曾用过的锦帕相依相伴。”
宁瓷一怔,不知怎的,忽而有点儿羡慕他的亡妻来。
于是,她真心实意地说了句:“你的亡妻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严律没有答她,而是朝着她微微迈近一小步,继续道:“我每次想起她,心头总是像有一把匕首,深深地扎着,痛着。宁瓷,这就是我这么多年的暗疾。”
宁瓷恍然大悟,此时,听着他所言他的亡妻,她的心情早已平复了几许。
她如实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你这暗疾是……”
“宁瓷,若是我的亡妻再度站在我的面前,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宁瓷,我这辈子,这么心悦她独一人,你觉得,她若是死而复生,她会看我一眼吗?”
“宁瓷,如果她再次回到我身边,你觉得,她会不会……会不会喜欢我,能不能有一个机会,让她爱上我?”
第66章
宁瓷这会儿算是全明白了。
刚才,她一直以为,严律是想拿一个并不存在的暗疾作为幌子,好帮自己剥离出这场喜脉之争来。
但是这会儿,她听着他所言的这番,方才明白,原来,严律当真是有暗疾。
脑疾!
若是再仔细顺着他所言的这番话去推敲,宁瓷觉得,严律的暗疾,当属脑疾里的癫症,或者说是,癔症。
此时,望着严律那双炽热如火的双眸,凝神想着他那拨乱如狂的心跳,再回忆着旁人所言,他曾在朝堂之上掀起各种血雨腥风,搅得朝堂各种不安,就连皇上,都要对他忌惮且礼让三分。
原来,这一切的缘由,竟然是……他有脑疾!
怪不得啊,怪不得!
不过,宁瓷原先也只在医书里浅薄地了解过一些相关知识,并未深入去研习过,所以,此时的她确实给不了他更好的答案。
但是,要安抚一个有脑疾的病患,当属最重要。否则,若是这会儿他莫名地发起癫来,或者莫名臆想出什么离奇的事儿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宁瓷就像是宽慰一个脑疾病患一般,对他道:“严大人无需考虑那么多,有些事儿还是得慢慢来。你想啊,不管她是死而复生,还是在天有灵,你总不希望她看到你一身病痛的模样,对不对?”
果然,严律的眼眸一亮,宁瓷却不待他开口,赶紧转身走向太后,一把扶着太后的胳膊,故意转移话头,撒娇道:“老祖宗,宁瓷当真没用,确实没瞧出严大人的暗疾。”
没想到,太后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她觉得燕湛说得对,宁瓷的行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对医术相关的了解,也确实深得高院使的赞许。这三年来,宁瓷在她身上怎样行针,怎样为她用药草来调理身子,她都是一一细问过高院使的。
宁瓷,从未有一次出差错。
想来,这喜脉一事,也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眼前的严律,却有点儿不依不饶了:“既然公主殿下连微臣的暗疾都没有诊脉出来,想必,在太后娘娘有喜脉一事上,也一定会有偏差。太后娘娘,这事儿事关您的名声啊!”
名声一事,确实是太后最最看重的。
可她也相信宁瓷。
“那你说怎么办吧!”太后左右拿不定主意,便直接问他。
严律故作深思了一番,方才道:“这么的,咱们在幽州城内找个会看喜脉的老大夫,全程不告诉他是为太后娘娘您诊脉,而是直接把他的眼睛蒙起来,秘密带入宫里,旁人不准声张,也不许透露他身处内廷,咱们听听看,他是怎么说的,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
太后直接应允,就连燕湛,都对这个建议没什么反对的。
更何况,严律是个行事谨慎的,事事都为太后考虑,所以,找一个老大夫一事,太后就让他去办了。
没想到,严律办事竟然是个效率极高的。
燕湛尚在慈宁宫里闲聊,前后连一个时辰都没到,严律就带着一个蒙了双眼的老大夫来了。
而且,还是在禁军统领姚洲的陪同下。
燕湛一眼就认出,这老大夫,正是前几日,为简雨烟诊出喜脉的那一位。
当下,燕湛便对这老大夫也有了更多的信任。
没想到,这老大夫给出的结果,和宁瓷所言的一般:“除了身子有几处内火需要清淡饮食去调理,以及最近忧思过重,旁的,并无什么大碍。确实,也没有喜脉。”
太后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老大夫在禁军的带领下,直接离开了。
宁瓷心头纳罕,太后明明是有喜脉的,为何这老大夫说是没有呢?
此人是严律带来的,严律是太后的亲信,总不能故意陷害太后吧?
当真是我瞧错了?
不可能啊!
……
宁瓷本以为,这场喜脉之争应当是结束了,谁曾想,严律果然是个事事都为太后着想的人。
他不依不饶,还不愿结束。
因为他直接道:“微臣当时听闻太后娘娘您有喜脉一事,其实,是从其他臣子那边传来的。当然,有些大人本就不安分,这个我们都知道。但是,这样的谣传,甚至都传到了太医院那边。”
一听此言,太后的心顿时一沉。
她立即想到了高院使。
严律笑了笑,道:“既然太后娘娘您确实并无喜脉,而太医院的那帮御医们所言,其实是最为准确的。要不,咱们再让那帮御医们来瞧瞧?”
“严律,你够了!”不待太后开口,燕湛这会儿忍不住地斥声道。
没曾想,严律立即反唇相讥:“四殿下,你这般阻挠这场谣言,是为何意?!”
燕湛气得直接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你少在这儿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我何曾要阻挠这场谣言了?!我还想说,你几次三番拿喜脉做文章,你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请一个老大夫为太后娘娘诊脉,为的是确定太后娘娘并无喜脉。”严律不慌不忙地冷声道:“在确定之后,我们再请太医院的人过来瞧,让他们再一次诊断太后娘娘无喜脉,这样,方能传到各个大人的耳朵里。为的,是止住谣言。”
燕湛脸色一僵,顿时哑口无言了起来。
宁瓷算是第一次正面瞧见严律与他人对峙,而且还是敢与皇子对峙,当下,她倒是在心头有点儿小窃喜。
“我们现在,是揣着真相装糊涂。如果刚才老大夫诊出喜脉了,我严律断然不可能让太医院的御医们来。谣言是止于智者,可谣言,更是止于术业专攻者!”
宁瓷再一次在心头感慨,这反贼,前后几番处事,不仅安抚了太后,更是保全了自己。
燕玄所言的没错,严律果然是个近似妖的臣子啊!
怪不得太后能这般信任他呢!
可是……我的诊断,当真就错了吗?
没一会儿,严律带着大批太医院里的御医们来了。
按他所言,就是要让更多的御医们亲眼瞧了,方才能平息这场谣言。
现在,太医院之首的高院使不在了,剩下两个院判倒是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
太医院里其实早有传闻,高院使之死,是诊断出太后娘娘有喜脉一事。
因而,当这帮御医们跟着严律来了慈宁宫,从两个院判开始,一个个为太后诊脉,其实每一个,都在冷汗中瞧出了那细微的脉象,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太后娘娘有喜脉。
但是,出了慈宁宫后……
严律瞧着这些神色迥异的御医们,瞧着他们额间冒汗,指尖微颤的恐慌模样,他在心头又一次地得意极了。
宁瓷,我的雪烟,你看见了吗?
我正在为你出气呢!
……
果然,面对每一个说她“无喜脉”的御医们,太后开心极了,她连连赏赐了这帮恐慌至极的人。
兴奋之下,太后更是将这场谣言的制止者严律,不住地赞赏了一番,还赏赐了他不少好宝贝。
严律拱手一谢,道了一句:“微臣其实无需什么更多的赏赐,微臣只想求太后娘娘一件事。”
“你说!”
“微臣想,今儿就让宁瓷公主送微臣出宫。与宁瓷公主同走一段宫道,对微臣来说,便是最大的赏赐。”
“准了!”
宁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