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都过去了。”燕玄认真地道:“比起我们吃了一些时日的草根和树皮,其实,这一路看到太多饿死的百姓们,他们有时候连这些都吃不上。”
“是啊!”皇上感叹道:“所以,辽金那边知道了这些事儿,为了表示前段时间阿木尔突袭一事是个误会,他们愿意捐赠咱们大虞万石米面,千桶冰山水源。”
燕玄一愣,脑子不用转,就立即明白了:“只是为了表示误会,就愿意捐赠?父皇,恐怕他们的野心,不止这些吧?”
说到这儿,皇上的眼眸,深深地看进燕玄的眼底。
他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不错。太子果然已经对朝堂一事,熟谙于心。他们金人,向来都不会去做赔本的买卖。不论母后当年为了和亲嫁于父皇,还是这次他们主动捐赠一事,他们绝对不会只做单线条的生意。”
“他们想要什么?”燕玄直接问。
“和亲。”皇上依旧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燕玄,道:“他们还是打算和亲。”
此时,瞧着父皇的模样,想着从刚才,自己踏入御书房起,他父皇的语气,态度,神情,燕玄的心,不由得一沉。
他明白了大半。
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这帮金人,打算让谁来和亲?又是看中谁了?”
“和亲的,是格敏公主,是他们王上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这个格敏公主拥有非常优越的生活,以及所有金人贵族的无限宠爱。”皇上说到这儿,顿了顿,方才又道:“他们,想把这个格敏公主,嫁于你,做你的太子妃。”
虽然已经料到是这种不齿的事儿,但燕玄还是冷笑着道:“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儿臣的太子妃,不管让谁做,都绝不可能让一个金人的公主来做!”
皇上就这么紧紧地盯着他,没有回答。
燕玄的心头一沉,口中还是佯装没事儿人一般地,继续道:“更何况,这帮金人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啊?想要让格敏公主做儿臣的太子妃,他们不就是惦念着咱们大虞的天下吗?”
“太子所言不错。”皇上点了点头,赞许道。
“更何况,儿臣的太子妃一位,早就定好是宁瓷了,除了她,儿臣绝不可能考虑其他人!”燕玄赶紧将宁瓷搬出来,好堵住他父皇的嘴。
可皇上听到宁瓷的名字后,顿时脸色一沉,冷声道:“朕跟你说过很多次,你的太子妃位置,绝对不可能是宁瓷!这种心思险恶,一心只想着巴结母后,让母后高看她一眼,就把家人的性命弃之于不顾的,根本没有资格做朕的儿媳!”
“父皇,这其中是有隐情,有些事儿,儿臣尚不知该如何去说。但是父皇,儿臣这辈子是娶定宁瓷了!儿臣的太子妃位,也只有宁瓷才能做,其他人,根本不可能!”顿了顿,燕玄又直接道:“儿臣,甚至不打算让东宫进入其他女子,什么侧妃,良娣,良媛,才人一类,儿臣统统都不会要的!”
“呵,可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朕,你要为朕分忧。你还告诉朕,咱们大虞的天下,就是民之天下,朕告诉你的这些,你都铭记于心。可现在呢?你又在说什么?做什么?!”见太子是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皇上一脸威严地瞪视着他,大声斥责道:“你说一套,做一套,你这般言行不一,朕还怎么敢把大虞交给你?!”
燕玄也急了:“可这民之天下,和刚才咱们所谈的太子妃一位,没有关联啊!”
“怎么没有关联?”皇上大声道:“如果你不愿意跟格敏大婚,他们金人就不会把这些粮食捐赠给咱们。万石粮食,千桶冰山水源,这些如果拿来了,我们可以救助多少黎民百姓?!”
“可是……”燕玄着急道:“可是,他们要捐赠给咱们的意图,不是因为阿木尔突袭一事,表示这是误会,才捐赠的吗?”
“他们金人的话能信?!”
“可是,燕湛不是也没成亲吗?”燕玄不死心地道。
“他们指名道姓,要与格敏大婚的是你,不是燕湛!”
“父皇!”燕玄快要崩溃了:“其实说白了,他们金人也不是想要让格敏与我成婚。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太子妃的位置,甚至是,未来继承大位之后的皇后之位!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意图。他们想要的,是咱们大虞的半壁江山!”
“……朕,知道。可这种事儿,以后可以慢慢解决,眼下,连续多年的灾情,百姓已经吃不上饭了,现在又弄了个旱灾!朕,也是不愿啊!”
“既如此,那儿臣的太子之位也不要了,请父皇废除我,将太子一位册立给燕湛吧!就让格敏公主,与燕湛大婚去吧!”
“放肆!”皇上气得指着燕玄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不就是为了一个宁瓷才这般不情不愿的吗?为了宁瓷,你竟然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朕告诉你,没有格敏,你跟宁瓷也不可能成婚!但若是你愿意跟格敏大婚,朕,会考虑让宁瓷成你的侧妃。”
“父皇!!!”燕湛崩溃地直接对皇上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求着:“儿臣求求父皇了,这事儿断然不能答应,若是这般妥协,日后定会有其他要妥协之事。”
“你快去准备准备,护送一部分粮食水源去冀州吧!”皇上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格敏公主已经启程在来幽州的路上了。大概等你从冀州回来后,就能见到她,与她成婚了。”
第68章
燕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书房里走出来的。
他只觉得,自己失魂落魄,大脑无法思考,整个身心就好似浸泡在无尽永夜的海水里,渐渐溺沉,直至窒息。
如果这场和亲,还有一年时间,哪怕还有半年时间,他都能想方设法提前让太后垮台,杜绝这场与金人之交在萌芽里。
可是,给冀州运送赈灾粮来回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走得快,大半个月的时间也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场大婚,在一个月之后就要进行。
燕玄忽而很想笑。
悲哀地嘲笑自己的命运。
嘲笑这场不公正的交易。
他甚至很想嘲笑自己,从小到大,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为民着想的心,能得到他父皇的赞赏和肯定,那是因为自己努力的结果。
但现在看来。
呵呵,自己不过是父皇拿来利用,好维持他皇权的工具!
可他再怎么感叹不公又能如何呢?
辽金那边,是愿意以这场和亲,送来万石粮食和千桶水源的啊!
……
燕玄就这么,一边在心底抱怨着他的父皇,一边在心底又能理解他的父皇,一路就这么向前颓然地走着。
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等他停下脚步,回过神来,却是已经站在了慈宁宫的正门口。
此时此刻,宁瓷正在阿酒待过的小屋子里研磨药草。
这些其实都是寻常药草,有当归,党参,黄连等等,她就这么公然在慈宁宫里研磨,也不会有旁人多说什么。
她直接明面儿上对太后说,这些都是寻常为太后调理身子的补药,研磨出来好方便服用。太后一直还夸赞她来着。
殊不知,这些药材之间的相生相克,若是用得好了,确实是补药。但若是不明这些药理,恐怕,补药也能变毒药。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她手中正在研磨的九重楼。
这药材可是好东西,调理月事,缓解咽喉肿痛,甚至是祛除体内湿气,都是大有益处。
但若是给怀有身孕之人用了,恐怕,会对腹中宝宝不利。
宁瓷这会儿要提前准备着,待得时机成熟,待得大仇将报,她会在太后孩子尚未成形之前,让太后饮下浓稠的九重楼。
让太后尝尝,什么是母子缘浅,什么是生离死别,什么是与至亲骨肉天人永隔的锥心之痛。
毕竟,这孩子不论无辜与否,都不能生下来。
此时,宁瓷将满满一药罐子的九重楼研磨好后,方才将它放置小屋内的药架子上。转身她便回到寝殿内,在一盆打好的清水中,将双手净洗一番。
她的双手刚浸泡在清水中,却猛然想起,一个时辰前,在慈宁宫里,她当着众人的面,为严律把脉来着。
她在心头感慨,这反贼,不论他立场如何,看似有勇有谋,实则竟然是个有脑疾,癫症之人。
否则,他怎么反反复复对自己提及他的亡妻呢?
提就提罢,宁瓷也不介意多听一耳朵,可这反贼,竟然臆想他亡妻死而复生?
呵呵,真是痴心妄想。
……
刚想到这儿,宁瓷猛然想起,自己从前世到今生,其实算作是一场重生,那么,自己的这番离奇经历,到底算是死而复生吗?
却在她这么怔怔地想着前世的种种,想着她与严律大婚当夜,这反贼竟然起兵叛乱,竟然直接冲向慈宁宫,逼迫提拔他多年的太后吞金,更是火烧慈宁宫。
虽然想要弄死太后也是她的心头愿望,可太后是提拔严律的人,严律竟然能对他的恩人这般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