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夭只能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前行。
飞剑如一道黯淡的流星,划过人间烟火的上空,引得下方行人纷纷诧异地抬头。
终于,仙门那高耸入云的山门近在眼前,然而一道无形的禁戒将谢凝夭拦在外面,除了特定的地方,其余地方根本无法御剑通行。
谢凝夭看着那从山脚蜿蜒向上的石阶,遥遥无期。
路还那么长,她怎么爬?
她力气再大,但此刻背着沈言白上去,简直是做梦。
谢凝夭想将沈言白暂时安置在山下,她先上去搬救兵,可目光落在怀中之人苍白的脸上,又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谢凝夭只能微微叹息。
谢凝夭思索半天,猛然记起沈言白随身携带的传讯玉简,她急忙取出玉简,立刻传讯。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沈言白坐在山石旁,身体如山石碾压过般的疲惫,同时心脏处的绞痛再次袭来,她的头一歪,靠着身后的石头,晕了过去。
-
沈言白睁开眼帘时,已是天光大亮,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顿时虚弱感席卷全身。
“醒了?感受如何?”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言白侧过头,看见紫薇长老正端坐在床边的木椅上,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师......师尊......”沈言白的声音沙哑,他试图撑起身子,“弟子......已无大碍。”
紫薇长老微微颔首,并未阻止他的动作,语气沉重道:“你可知道,在你心脉的那道魂咒......已经不见了。”
“什么?”沈言白心神剧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紫薇长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此事,恐怕与那个叫谢凝夭的女弟子脱不开干系吧?”
沈言白心头一紧,立刻努力回想昏迷前的记忆,魔山、巨鸟、谢凝夭......可记忆最终停留在他抱着谢凝夭抵挡巨鸟的袭击,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他有点恐慌,道:“弟子......”
紫薇长老缓缓起身,靠近沈言白,手掌对着沈言白的心口位置,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
“除了魂咒消失......”紫薇长老的眉头深深皱起,语气严厉,“为师在你体内,还探查到了另外两道极其隐晦的术法痕迹。”
“一道是转移术,另一道......是同感术!”
他看着沈言白震惊的脸,道:“这两种术法,皆是仙门禁术,沈言白,你应该知道的。”
沈言白当然知道这些禁术!
恐怕只能是谢凝夭用在他身上的,“转移术”,用来剥离他体内的魂咒,至于“同感术”......他有些不明白。
因为此术能将施术者与被施术者强行连接在一起,其中一方可共享五感,宛如一体。
但问题在于,这“同心术”是一个失败的禁术。施术者所感知的任何欢愉或者痛苦,都将被成倍放大后反噬到被施术者身上,而施术者本人,却感受不到被施术者的半分。
如此霸道不公的术法,除却其创始者,恐无人愿用、也无人敢用!
可谢凝夭......她为何对自己用了这个?
沈言白心乱如麻。
紫薇长老瞥见沈言白脸上的惊疑、茫然,心中了然。
他沉声道:“沈言白,你深知魂咒能吞噬人心的欲望,从而不断滋长,而你是神器本体化形而生,不是神器认主而诞生的器灵,因此无凡人的私欲,这才被选中成为魂咒的宿主,你的生死就是为了禁锢魂咒。”
“弟子明白......”沈言白脸色苍白,声音苦涩,“弟子会竭尽全力......设法将魂咒转移回来......”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紫薇长老猛地打断,语气深深的无力,“魂咒既已离体,便再无可能回归!”
“魂咒没了你的限制,就已经是自由的。”
“对于凡人来说,七情六欲乃是本性!从它进入谢凝夭的体内就已经在开始滋长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橙心][橙心][橙心][亲亲][亲亲][亲亲][比心][比心][比心]
第52章 不值得
紫薇长老的目光落在沈言白苍白的脸上,呼出一口气,声音低沉道:“不过......阴差阳错,她也为你种下了同心术......你需谨记!在此术的连接之下,她的情绪波动,乃至神魂感受,皆会丝丝缕缕传递于你!甚至她所承受的任何痛楚!”
他顿了一息,才缓缓道:“你之所以现在才醒,正是因为谢凝夭一大部分的痛楚都反噬在你身上。”
刹那间,沈言白只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心底只有无尽的酸涩与钝痛,可也是一种被谢凝夭用笨拙又惨烈的方式守护,所灼伤的暖意。
他的思绪如坠入迷雾,甚至有点迷茫。
紫薇长老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沉重,目光有着看透世事的苍凉,道:“或许......这便是天命如此。”
“当年仙门以神器囚禁魂咒,本就是逆天而行......终是躲不过天道轮回,如今仙门倾轧,人心驳杂,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粹。”
“如今魂咒离体,封印已破,此事惊天动地,恐怕你我二人再难隐瞒。”
沈言白心神荡漾,挣扎欲言道:“弟子......”
紫薇长老疲惫地摇头,道:“不必再说,天命难违,此劫,都已是定数。”
他叮嘱道:“你养好身体后,好生看住谢凝夭!切记,务必严加防范,万不能让她滋生贪婪、憎恶、偏执、杀念等等不该有的邪念!否则魂咒借其心念壮大的后果......”
他深深叹息道:“到那时,仙门的根基,只怕会毁于一旦!”
沈言白郑重颔首,道:“弟子......知道了。”
紫薇长老行至门边,又停步,却未转身,只留下几句沉甸甸的话语在屋内回响,道:“你......也需时刻警醒,切记万万不可对这份情谊......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谢凝夭能为你......做到这一步,......这心念,恐怕早已不是寻常同门情谊所能比拟的。”
他终究还是未直接道出那份心思,只是摇头长叹,余音袅袅,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可这番话却沉沉压在了沈言白的心头上,他目光越过窗棂,看着空中肆意的浮云,唇边勾起一丝苦笑,觉得比黄连还要苦涩几分。
痛......
沈言白的心口被同心术所牵引而来痛楚反复重击,可这份痛却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清醒。
她真的是个......傻子。
不值得。
他沈言白不值得谢凝夭如此待他。
沈言白喉结微动,缓缓阖上眼帘,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在心底破土而出,比身体的疼痛更加强烈。
他忽然......想要见到她。
很想很想......很想。
--
“喂!你还想什么呢?我都喊你半天了!”谈思意声音清脆,还有着一丝无奈,伸手在谢凝夭眼前晃了晃,将她唤醒。
谢凝夭眼睫微颤,缓缓聚焦,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些......前尘往事罢了。”
她摇摇头,将那些沉重的记忆甩开。
她已经死过一次,上辈子的事,再深刻也终究是过去。
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
她总得活着,总得......向前看。
谢凝夭低下头,视线回到掌中那枚精致小巧的香囊上。那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色泽鲜亮,比她记忆中巫云村的那枚似乎还要精巧几分。
铺子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笑吟吟地开口,脸上笑纹舒展,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咱们渝州城最有名的并蒂莲香囊!送给心上人呀,保准能白头到老,恩爱两不疑!”
谢凝夭倏然抬眼,目光落在老奶奶慈祥却陌生的面容上。
人不认得,可这番说辞,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她似笑非笑,带着几分了然,试探道:“那......是不是还得去拜一拜合欢树?”
“诚心拜过,就一定能成?”
老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更深,道:“哟!老婆子还当姑娘是外地人呢,没成想你也知晓咱们渝州城这老习俗?”
谢凝夭眉梢微挑道:“还真有这地方?”
“那当然!”老奶奶语气笃定,“城西有座香火最旺的月老祠,里头就供着一棵百年合欢树!灵验得很!只要去的是真心实意的有缘人,就没有求不成的姻缘!”
若是放在从前,谢凝夭或许真的会了为讨个好彩头,去那合欢树下走一遭。
可惜......她心底那点念想,早已被磨没了。
谈思意在一旁听着谢凝夭与老奶奶的对话,百无聊赖地随手拨弄着摊位上其他的香囊,觉得样式也就寻常。
但见谢凝夭似乎颇为中意,便也不再多言,只爽快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都要一个吧。”
谈思意掏出银子就要付账,谢凝夭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腕,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谈思意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道:“我瞧你喜欢,便都送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