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彻底糟蹋了不说,以薛钰的个性,绝不会苟在这矿洞里坐以待毙。
可是,要怎么办呢。
蜀地叛军数万,大皇子从京中带出来的五军营数万人,而他们只有五百人,根本连螳臂当车都不算。大皇子此去蜀州城必然得知此处有矿洞,届时只怕……
“能活着都不错了。”文大人冷冷嘲讽,“皇帝老儿养的好儿子,管老子借兵掉过头来对付老子!”
薛钰对他这样的语气并不介意,垂眸看着面前铺设的巨大舆图,手指在冰冷的石盘上缓缓击节,眸光剧烈变幻,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朝南指了指,“南诏。南诏离蜀地甚近,惠王驻守南诏边境,若全速前进满打满算最快只需五日即可到达,现在只有南下恳请惠王带兵破阵。”
云央眼睛都亮了,刚想出声赞同,却发现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前来议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薛钰的目光冷冽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语气平缓,“惠王拥兵十五万,且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铁血精锐,生与死之间淬炼出来的虎狼之师,定是比养在京中的五军营和那不成事的前朝逆党要勇猛得多。”
静待几息,终是有人斟酌说道:“前阵子圣上还疑心惠王有不臣之心……此时若是惠王怀恨在心,干脆倒戈向那群逆党,岂不是大昭就彻底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惠王受命坐镇南境十六镇,无诏擅离驻地,可是形同谋反的重罪。没有圣上的旨意,如何敢出兵干预蜀地战事?”
“惠王拥兵十五万,是驻守南境的啊,旁边就是野心勃勃的南诏国,惠王若是带兵来援,那南诏趁机作乱,这顾头顾不了尾的,可如何是好?”
云央此时方明白,自己虽在薛府也学习了一些官场常识,可现在换了地界,官场那一套已不适用在战场了。
比如她以为惠王为藩王,为南境的最高统帅,出兵来援,讨伐逆党,是天经地义的事,却不知对惠王这样的帝王血亲来说,驻守边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很多时候皇帝的猜忌比外邦满族要更可怕。
在这等时候,无诏出驻地,还带着兵马与一群逆党相会,到底是擅启战端还是前来援助,很难解释清楚。二则,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考验——
惠王何不干脆收了蜀地逆党为己用,直接挥师北上自己称帝?
这些道理,男子都会懂,有了官身,会在官场的日常中潜移默化地学习。但对于女子来说,父兄们只希望她们目光短浅,圈在一亩三分地的后宅里乖顺听话即可,懂得太多,心就野了,就不好管不好糊弄了,以政斗的头脑去在后宅中争斗,恐怕这宅子就关不住她们了。
所以,很多时候即便是宅子里的主母宗妇,也是不被允许翻阅打探男人书房中的事的。
这些本是云央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可此时,薛钰却毫不避讳地展示给她看,从她能够在战场上与他并肩而立的那一刻,薛钰便不希望她只是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在薛府后宅时眉间沉凝,郁郁寡欢,到后来,连脊背都不再挺直。
温顺乖巧,于他对她的疼爱来说是最末等的事,他更希望她能活成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做薛家宗妇该有的模样。
他的岳父从不曾用世间礼教来规训她。
他便也不会。
他能给她比岳父给她的更多、更深的疼爱和宽容。
薛钰收回思绪,淡笑道:“那依各位大人之见,该当如何?是坐以待毙让人把我们悉数赶到那盛满尸体的山涧成为其中一具,还是干脆弃甲丢盔去投降,还能保个全尸?”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略有松动。
文大人为难道:“目前来看,请惠王出兵是唯一的办法了,可是惠王他老人家能愿意出兵么,这、这得多不计前嫌啊,之前咱们圣上还派了个监军过去把人家一顿查……”
这个监军,就是陆玠。
云央垂下眸子。
陆玠……
她那时一心想着离开薛府,离开薛钰,斩断这不伦之情,真是昏了头了,才会拿婚姻当儿戏,答应了与陆玠成婚。
如今,陆玠如何了呢,她留下了一地残局让薛家人收拾,想想真是惭愧。
薛钰的目光落在了云央绞着的双手上,眸色微黯,心中升起难言的烦躁来。
她已经是他的人了,在床榻上说了数次喜欢他,提到陆玠,为何还会失态?
他的胸口闷滞难言,霍然站起身,言语中颇有不耐,冷冷撂下一句,“那便就都等死罢!”
说罢,拂袖而去。
第89章 拦不住你
“怎么啦,怎么突然走……”云央追上去,一直追,他也不停,她只得喊,“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呀,你怎么不听!”
薛钰猛地停下转过身来,云央撞上了他的胸膛。
她捂着撞痛了的额头,往后跌了几步,不悦道:“干什么呀!突然生气,突然就走,这不是在议事么!议事议事,有什么都可以商议呀,你走什么走……”
他脸色冷峻,周身都是寒意,猛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抱进怀里,目光灼灼盯着她,“你想陆玠了?”
“……我?”云央有些词穷,方才的确是想到了陆玠,可这个想和他所理解的想,不是一个意思。
薛钰语气依然冷淡,可箍着她的腰的手却越来越紧,“回上京后还想去找他?可是要再续前缘?”
云央察觉到薛钰的呼吸变得急促而压抑,声线比平日低沉,却莫名有种令人脸红心跳的韵致,冷着脸的模样尤为迷人,这个迷人的点在于他并不是真的想冷待她,而是戴着冷脸的面具,想要让她来哄他,想让她告诉他,只喜欢他,只要他。
她想让他在床笫之间也这样,这样的气声和爱而不得的模样太吸引人了,他却羞于展示,只在临近点失控的时候才肯在她耳侧溢出几息。
云央脑海中浮现出很多露骨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愉悦,这种愉悦出自于久违的掌控感,她想知道,想看看,薛钰究竟有多喜欢她。喜欢到什么地步呢?
她好像变得很坏,不,她只是被他宠坏了。
云央眼角眉梢闪过一丝戏谑,她将脸贴在他颈窝蹭了蹭,温热馨香的气息在他耳侧留连,“你怎么知道我要与他再续前缘?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看着他被她气的呼吸急促,看着他那张俊脸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痛楚,竟生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她要知道他有多喜欢她,只有患得患失,一再地为她降低底线,才能让她从有违人伦纲常的愧疚中脱离出来。
谁让昨夜他问她那个问题!
她的回答显而易见,那便是,即便他是她姐夫,她也要爱她。
她有罪,在禁忌不伦间游走,她是个恬不知耻的坏姑娘,那他就要向她赎罪才是。
都怪他,让她变成了罪人。
昏暗中,云央听见一声极轻的冷笑声。
他一把将她拦月要抱起,动作太急,她失去了重心,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指尖触及到他颈侧的皮肤,冰冷,带着细密的汗,青色的脉络跳动着,轻颤着。
她微笑轻声唤他,“薛钰?”
他没说话,走路带风,咬着牙,俊美而倨傲,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
到了那熟悉的洞室,黑色的石榻上早已铺了厚厚的白色狐裘,看上去温暖、干燥、洁净,仿佛那一夜的躁动和血污是杀戮后的幻觉。
他将她扔在那团雪白的洁净里,动作利落地覆上来,伸手撕/扯她的裙裾。
云央佯装惊恐地躲了躲,双退在狐裘上乱蹬,实则摩擦间,那滑腻的感觉更甚。
流了好多。
她胆大的口是心非,继续装成他心中懵懂天真的央央,尖叫,“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他还是一言不发,眼眸愈发幽深,为了不让她叫,或者是他已期待许久,握住她的手腕按在头顶,吻上了她的唇……
她对他有着愈发卑劣的欲念,想把权势滔天,在众人眼中皎若明月、克己复礼的薛少师拉下神坛,与她一同肆无忌惮地跌入看不见的深渊里,可以不瞻前顾后,炽念淋漓地相爱。
相爱便是知道了对方的卑劣和恶念后,与对方一同卑劣。
这才能给予她枉顾伦理纲常地爱他一点点抚慰,不是么?
青年眉头蹙起,冷白的面容有着病态的潮红。
他还在等什么?云央决定刺激他一下。
“你觉得我在想什么?”她忽然道。
下一刻,他如她想象的那样做了,仿佛是水到渠成,又像是野兽般互相撕咬契合。
云央之前很怕黑。
矿洞中不辨日夜,因为脂水甘油不多,点烛十分节省,未到天黑之时不点烛。
他与她忽然回到这洞室,婆子们还来不及将这里的烛火点亮。
而现在,极致的黑暗对云央来说不再是可怖的东西,而是掩盖她卑劣心思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