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聊开了,微微蹙了蹙眉,调转了视线看着远方。
今日围猎的战果不错,各家将自己的猎物汇聚在御前,老皇帝眼角眉梢是少有的喜气。
贵族子弟们胜在人多,猎物满载一车,尤其是大皇子,一人所猎之物就占了一半。
而反观太子带来的木爬犁上的猎物就少得可怜了,只有寥寥数只野兔、禽鸟。
猎场的风大,云央与安宁身上薄薄的裙裾被雨水浸透后潮湿,风吹来更是凉飕飕。
安宁公主冻得瑟瑟发抖,到了高台下就不由分说扯着云央往帐子里去换衣服了。
云央还想看看结果,刺痛感却从腿上传来,她弯腰卷起裙摆扯开,只见莹白的膝盖被擦破了一大块皮,划痕触目惊心一片,痛觉回归,如细密的针刺在伤处。
“这肯定是方才你救我的时候跳下马刮的,我唤御医来给你上药,留下疤可就不好了。”安宁边走边说,“有什么好看的,反正咱们一会儿来问问结果就行。”
天色暗了,巨大的篝火在营帐之间燃起,云央换了干燥的衣物,又给伤处上了药,据说是宫里的秘方,绝不会留疤,后便被安宁公主留在了自己帐子中。
此次围猎的结果竟是太子赢,云央得知后瞪圆了双眼,十分意外。
便听那小宫女事无巨细禀报了评判的过程,原来是太子以现下季节人工放养的那些鹿、羊之类的小动物尚未长成,林间出现的大多是半大的幼崽为由,心怀仁慈不忍围猎。
皇帝沉默片刻后大为赞赏,便将第一名给了猎物最少的太子。
“在场的肯定有另做他想的,怎料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所猎的猎物里一只母豹子忽然奋起直扑太子,多亏薛大人眼疾手快挡住了,这才免于太子受难。这事一出,那些不服的也就都不吭声了。那母豹子身下还压着个死透了的小豹子呢。”宫女说道。
“啊,薛大人?我姐夫受伤了吗?”云央霍然站起来。
“薛大人手臂被那豹子挠了几道,御医已经上过药包扎过了。”宫女如是说道,“诶,云二姑娘你干什么去呀?”
云央边往外走边挥挥手,“我去看看我姐夫!”
*
山间月色朦胧,没了照明的宫灯,仅点着稀疏的火把,堪堪可视物。
云央先是去篝火堆那找了一圈,不见薛钰的身影,再三问询,顺着内侍指路的方向,才绕到薛钰的营帐。
营帐里一片漆黑。
而内侍们都聚集在皇帝的大帐周围,这四下无人,云央只能缓步走近,边走边轻声说:“姐夫?姐夫?薛钰……你在里面吗?”
她驻足在帐前,定了定神,难道姐夫不在?可方才绕着营地走了大半圈,也未见姐夫的身影啊。
他手臂受了伤……还是被野兽所伤,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若是在感染高热,万一那啥……那姐姐不成寡妇了?
即使不那啥,残疾了也不行啊,大昭有律法,身有残者不可入朝为官。
云央急得不行,边叨叨边在帐子前来回走,“这可怎么办呀,他不会晕在哪儿了吧?这荒郊野岭的没人注意,万一被野兽叼了去可怎么办!?姐夫!姐夫,薛钰!薛钰!”
说到后面,竟大声喊了起来。
漆黑的帐子中传来轻微的动静,那声叹息在暗夜里尤为无奈,“云央,进来。”
脚步声从帐子中传出,薛钰换下了白日里的骑装,轻裘缓带,墨发随意披散,右手手臂被白色布带包扎绷起。
云央快步进去,奇怪道:“姐夫你在啊,那怎么不应我?”
薛钰并不回答,也不点烛,只淡声问:“深夜寻我,有何急事?”
“我听说你受伤了啊,被豹子挠了,我想来看看……”云央道。
“无妨,小伤。”薛钰神色带着些许疲惫,“看也看到了,回去吧。”
“我、我没看到啊,你这包的这么严实。”云央辩解,“被野兽挠伤可不是小事,伤处可洗净了?要多冲洗几次才是,免得……”
“闭嘴。”薛钰忽然打断她,深沉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门外,不由分说将云央一把拉到了屏风后。
云央紧抿着唇,又大又亮的眼睛快速眨着,像是在问为什么,怎么了。
薛钰垂眸,手指比在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外的人像云央方才到访一样,喊了几声薛大人,见无人回应,快速踱步入内。
帐子很大,被一块屏风隔开,那屏风并不透光,云央屏息静气不敢动,心中猜到个七七八八。
方才薛钰不出声,就是在守株待兔此人。而自己的忽然到访,差点坏了他的计划,他才不得已将她拉了进来。
来人不知是何人,只听见锋利的刀入鞘声,先是在桌案前翻找什么,而后缓缓踱着步。
云央咬唇,脊背生寒,又将身子缩了缩,目光适应了黑暗,左右逡巡打量这一方营帐。
光是这么躲着不是事儿,眼瞅着那人就要过来了,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薛钰肩宽背阔,将云央完全遮住包裹在怀中,看着她瑟缩的样子,微微蹙眉。
她蓬乱的发尖扫在他颈侧,痒痒的,薛钰实在不耐,此情此景不能发出动静,只得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来纾解颈侧的痒意。
云央抬眼,看见他清隽淡漠的面容上有些许古怪,却也无暇顾及,只斜眼向昏暗处瞅了瞅,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床榻。
薛钰平静地摇了摇头。
第14章 白兔吃草图
云央愕然,这营帐虽大,却没什么藏身之所,除了屏风之外,左右就一衣柜和一乌木床榻。
他摇头是几个意思?
衣柜?她和薛钰如何能藏得进去,即使能,那发出的动静必然会被人发现。
那躲在何处呢?床榻上?万一被人乱刀刺入,那岂不是交代在这了?
正在这时王帐的方向忽然喧闹起来,漆黑的夜空骤然亮起,乍开一片烟花。
就是现在!
云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薛钰的手臂一扯,拉着他迅速翻到乌木床榻靠着墙壁的一侧。
薛钰察觉到她的意图,并不想配合,奈何云央力大如牛,拉得他踉跄,只得与她一同躺在床榻一侧的地上。
云央眼疾手快地将堆叠的被褥扯下来一条,盖在自己与薛钰身上,还对他做了个“躺平”的手势。
薛钰紧抿着唇,于黑暗中蹙眉看她。
云央看他还撑着个头,干脆伸手按住他的脑袋,一把将他按在地面上。
被褥严实紧密地将二人掩盖,黑暗中,完全与地面融为一体。
云央不敢发出声响,下意识抓着薛钰的衣襟。
隔着衣料,二人的身体贴的一丝缝隙也无,连她柔软的长发都与他的缠绕在一起。
黑暗中五感被无限放大,薛钰蹙了蹙眉,颈侧的痒意酥麻,直抵心间。
这种陌生而难耐的感觉将手臂的痛感都盖过了。
他受伤的手臂,被她压在后腰处。
薛钰轻轻动了动手指,他的手指修长,竟能将云央纤细的腰肢包裹住。
她的肌肤柔软,指尖传来奇异的触感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席卷他的四肢百骸,似乎要将他沉稳的心绪搅乱。
指尖仿佛在发烫,一跳一跳,与他的心跳共振。
薛钰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拉开二人的距离,试图抽出手。
而云央的注意力完全在那贼人身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里能察觉到薛钰的动作。
青年清浅的目光从云央面容上扫过,遇见这样危急的情形,她没有他想象中的恐慌,那满头黑压压的青丝如瀑流淌一侧,将她的半边脸遮住,只露出警醒而清明的眼。
四目相对。
他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起身。
云央头皮发麻,不知薛钰是怎么想的,现在的情形是他受伤,而她只身一人连防身的武器都没带,虽说他们在暗处,那人在明处,但万一那歹人是个身手了得的杀手,一怒之下把他们都了结了怎么办!
念及至此,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袖。
“放手。”
黑暗中,男人的声线冷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令她慌乱的心跳平静了下来。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影快如闪电,于黑夜中腾空而起,仅用一只手,几下便将那还未反应过来的黑影制住按倒在桌案上。
“来人。”薛钰道。
随着他一声令下,蛰伏在外的人如潮水般涌入营帐,顷刻间就将那贼人团团围住。
火把将一方营帐照得通明,云央支起身来,看向薛钰的侧脸。
“是你。”薛钰道。
那匍匐在地的贼人挣扎未果,认了命似的恨恨道:“你竟早就埋伏在此!就等着我上套!”
那人抬头,正对上薛钰淡漠的目光,心头一震,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一改先前的态度,求饶道:“薛大人!你就饶了我吧,我跟随您多年了,若不是大殿下他以小人家人所迫,小人也不会铤而走险暗害太子……大人啊,太子殿下他非嫡非长,是斗不过皇后娘娘与大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