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他的声音冷冽好听,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在他不厌其烦的安抚下,她便能很快入睡,不再被噩梦缠身。
也的确是他,带着她走出了最难熬的那段时日。
云央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枕着他的胸膛坠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薛钰凝视着她的睡颜,那双黑白分明的,总令他赧颜的眼紧闭着,好像如此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罪少一些。
他盯着她紧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靠近,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心,心里那翻滚的妒怒稍作平息,但这还不够,心仿佛空了一块,呼呼吹着冷风,尤其是忆起她方才对他的避而不及,真是如数不清的针扎在心头,恨不得咬她一口让她也感同身受,或者狠狠吻住她,让她呼吸不上,只得汲取他的气息。
薛钰凄然一笑,他这样克制对她的喜欢,仅仅露出冰山一角,她就气息都变了,变得忐忑、惊惶起来。
青年的眼神如暴雨浇过的火焰,仅剩一星半点火星子,隐忍而痛苦,下颌线绷紧,于黑夜中静静凝视怀中的少女,一只手却不忘轻拍着她的后背。
天光破晓之时,云央于沉沉的睡眠中睁开朦胧的眼,蟹壳青的天色透过窗纸氤氲进来,给雕花的帐子顶、雪白的帷幔都蒙上一层淡蓝色,燃了一夜的香尽了,丝丝缕缕飘摇着最后一息白烟。
身体很温暖,异于常时的温暖,有温热的吐息自颈后传来,她想回头看,却被紧紧搂住动弹不得。
帐子里昏暗混沌,云央于半梦半醒间动了动,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按住了她的腰肢,颈侧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喘,有什么蓬勃放纵的东西顶了上来,湿漉漉的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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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日不更
第56章 不要爱别人
云央悚然惊醒,坐起身来环顾左右,白色的帐幔垂落整齐,帐中只有她自己,并无薛钰。
窗纸映出葳蕤花枝来,天光已大亮。
云央鼻息不稳,瓷白的面容泛着水雾似的嫣红,醒来后那画面也未消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人心悸。
云央蔫蔫地坐了会儿,决意不能再这样下去。
是她那时年少,模糊了界限,让自己生出了歹念,也使得姐夫那般玉一样的人生出了对她的不舍来。
她要嫁人了,姐夫作为最亲近的亲眷,舍不得她,有了分离焦虑,也实属正常。
云央坐起身来,唤了蓉儿进来梳妆打扮,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而一到白日便恢复正常的薛钰,换了一身青灰色衫子,随意散漫地走在上京的街市上,广袖翩然,身姿挺拔如松竹,即便在人群中也有难以忽视的清濯,行至一条窄巷,自一旁的暗门处身形隐入不见。
东厂“百世流芳”不便正大光明往里进,薛钰与东厂督主有段渊源,每次联络,便是通过这处暗门。
云嘉的踪迹如石沉大海般难寻,但岳母的行踪却有了消息。
不知何时,对于岳母这两个字不再那么烫嘴了。
薛钰自寻找云嘉到目前为止,每个月都要洒出数千两银子,但那银子就像扔到了水里都听不见响,就如同云嘉的消息,石沉大海。
他从未这么后悔过一件事,后悔当初浑不在意地就让云嘉走了。
他不知道云央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想,会责怪他把婚姻当做儿戏,亦或是会责怪他就这样放走她的长姐?
东厂督主是个方圆脸,皮肤很白,脸上没多的毛发,显得那两道特意描画的眉毛有些滑稽,蹙着眉道:“还找么?薛大人,这都找了一年多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银子也花了不少……”
薛钰重新奉上一沓银票,“继续找,劳烦督主了。”
督主喜笑颜开收下银票,半眯着眼,不解道:“既找不到,薛大人又何必强求?不如再寻个更好的新妇?亦或是安宁公主?公主待嫁,正闹得厉害,不如薛大人……?”
薛钰年少时便时常入宫,安宁公主在薛钰眼里就是个小丫头,她曾盛装打扮后缠着他要他点评一二,薛钰沉思片刻,给出一句“青黄不接”,公主霎时间涨红了脸,之后又沉寂了一段日子,公主想法子出了宫,见识到了小家碧玉的娇美动人,也比较了花楼中女子的袅娜,认真学习装扮起来,也不过换来薛钰一句“不伦不类”。
他一直把公主当做与薛锦一样的妹妹。
青年的神色有些迷茫,忽然意识到云央与公主年岁相当,自己怎么会对她起了歹念呢?
而云央这边,出了府,本是要去给陆玠还洗净的帕子,但路过茶摊时,被说书人吸引了。
茶摊向来是流言往来之地,云央刚到上京的时候,对上京的了解就少不了茶摊说书人的功劳,后来听得多了就腻了。
而现在,说书人又有了新的谈资,那便是一甲进士的生平,这生平加入了街头巷尾的逸闻趣事,道听途说编成书,娓娓道来。
云央听得痴了,茶摊上的茶水续了一壶又一壶。
陆玠金殿寻母已成为一段佳话,在说书人的润色下,那段颇有传奇故事色彩的经历变得生动起来。
云央抿着唇,眼眸中有小小的火苗逐渐放大、变亮。
陆玠可真厉害呀,从那片出了名的贫瘠土地中走出来,纵使在原先府中开蒙受过大儒教导,也并未为他之后的人生增色不少,可以说是全凭自己那份执着和肯学、苦读,走到了今日高中探花的结局。
感慨之下,愧疚之心更盛。
在陆玠困苦求生的时候,她正在爹娘的溺爱下为所欲为。在陆玠寒窗苦读,为上京赶考筹集银两给大户人家做苦工的时候,她正在弄花侍草,煮茶饮酒。
云央眼底泛出晶莹的光,掩面而去。
说书人愣了一下,继而笑着招呼道:“看啊,陆探花的事都把那个小姑娘感动哭了!”
到了夜晚,云央翻来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睡着了,却总是惊醒,睁眼一看,并没有昨晚的那个黑影,可还是睡不沉,一会儿一醒的,就这么挣扎到了天亮。
清晨微雨,湖面泛起一层白色的水雾,烟雨蒙蒙,湖中菡萏微微摇曳,薛钰一早便上朝去了,伤好利索了,这是受责罚以来第一次面圣。
云央本想出门,但在铜镜中看见自己顶着两个乌青的眼眶,遂作罢。
“姑娘昨夜没睡好?奴婢拿鸡蛋来给您滚一滚。”蓉儿道。
“鸡蛋滚过就能好?”云央道。
蓉儿点点头,忙不迭地去拿鸡蛋。
鸡蛋滚过之后果然淡了不少,云央梳妆打扮过后要出门去,蓉儿问,云央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
今日说书人所在的茶摊依然热闹,一排垂柳下坐了不少人,垂柳之外的河道上有三两乌篷船停留,披着蓑衣的艄公都听的出神。
说书人打量她两眼,捻须笑道:“小姑娘又来了?”
云央匆匆找了个座位坐下,袖中掏出几两碎银,打赏大方。
到了晌午时分也不走,托腮遥想着说书人口中陆探花的一路鞜樰證裡生花。
宫门外,青灰色轿子缓缓驶入热闹的街市,渐渐到了一处人潮汹涌的拥堵之地,不起眼的茶摊已被围的水泄不通,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帘,月白的广袖被微风吹拂,微微摇曳。
云央正听的起劲,就差和一旁的贩夫走卒一起拍手扼腕叫好,就感觉有人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来,就见身后那人面庞瘦削俊美,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袭白衣衬得他如天边皎月。
“央央如此喜欢听此人说书,不如请他到府上,专门说给央央听。”薛钰语气闲适疏淡,虽是笑着,眼眸却是冷的。
可惜云央正沉浸在陆玠那一段热血的奋斗史中并未注意到,欣喜道:“真的?姐夫也爱听?”
薛钰微笑,温柔注视着她,“爱听。日头大,当心将央央晒黑了,随姐夫回府去罢。”
云央还依依不舍地不肯走,面上俱是对陆探花传奇故事的留恋,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晒得两颊通红。
薛钰翩然捉住她的手,温声道:“走罢,明日姐夫就请他到府上专门说给央央听。天热,马车里有凉茶,央央进去凉快凉快才是。”
云央点点头,顺从地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里有一方矮几,果然上面冰盏中冰着一壶茶,旁边还有茶果子。
薛钰打开折扇,折扇摇曳,传来微凉的风,又有帕子,一点点为她拭去额头的细汗。
云央一口一个茶果子,显然是午饭都没有去吃,饿极了。
薛钰拉开车帘,看着越来越远的茶摊,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翌日,那说书先生果然进了府,在槿香馆院门外的游廊支了摊子,薛家给的银子多,又有美貌婢女在一旁伺候茶水,青湖景美,凉风习习,甘茶入喉,说不出的惬意,比茶摊子的环境可好上太多!
说书人背诵了一晚薛家家传和薛钰生平,说得那是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