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你说世间感情瞬息万变!?”薛钰一下子站起身来,眼眸闪过一抹寒光,“不稀罕?你如何就不稀罕?”
“还是说,是谁让你觉得世间情爱不过如此了?”
“我就是不稀罕!”云央道,“姐夫满意了么?非要让我承认那张谦满心满眼求仙问道心中无我,非要让我明白我嫁过去就是要受尽夫君冷待的!姐夫既然早知张谦是如此货色,张家隐瞒真相急于求娶,为何不早拦着?”
“现在我自己愿意了,姐夫又来拦上一道!口口声声说小心善待我,实则是事事替我做抉择,姐夫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么?!我告诉你,即便张家如此,张谦如此,我也要嫁!”
薛钰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半晌,说:“我既盼着央央能嫁个好人家,日子过的顺遂,又觉得央央可爱乖巧,想多留些时日,我喜欢央央陪在我身侧,喜欢央央对着我笑,喜欢央央跟我说些古灵精怪的想法,该怎么办呢……”
她本以为自己用恶劣的语气说了那些话,他定要大发脾气,亦或是冷待她。
没料到他竟说了这样诚恳的话。
云央眼眶有些热,兴许是自己多想了,姐夫只是舍不得她,这又有什么错呢,爹爹在时,也总是疑神疑鬼,觉得接近她的少年都有歪心思。
“央央既知道张家不是好的归宿,不如就留在薛府?”薛钰双手支在膝头,倾身靠近了些,显得尤为真诚,“与姐夫在一处,不是挺好么?”
“多谢姐夫为我的婚事操劳,府中四夫人和老夫人待我的情谊我都记下了,甘蔗没有两头甜,我不想再看了,就张家吧。”
云央深吸口气,低垂着眉眼,眼下一抹乌青愈发明显,看着疲累的很,“还请姐夫成全。”
“若我说不呢?”薛钰起身凑近她,脸上带着清淡的笑意,整个人近的几乎贴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被嫁衣衬得雪白的脖颈上,“知道张家是火坑,我怎忍心你嫁?”
“姐夫!”她犹如被蛰到一般向后躲,后脑险些撞在门框上,触感是他筋骨分明的手背。
“姐夫?是啊,我是你的姐夫,是你现在最亲近的人了不是么?”他狭长的眼眸漾着柔和的情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呢喃道,“所以,听姐夫的话,好好在薛府待着。”
“姐夫是要跟张家退婚么?姐夫愿意,张家却不一定愿意!”云央别过脸颤声道,“姐夫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将我嫁给张谦,为何、为何当时要附和老夫人呢……我不明白。”
细雨坠入青湖,激起涟漪万千,薛钰微笑:“央央不需要明白。”
见他这般云里雾里的说辞,云央知道是问不出什么,身上的嫁衣繁重,愈发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有气无力道:“你阻我一次,阻不了次次。我终归要嫁人的。”
“我不过是希望央央嫁得良人。”薛钰眉眼温雅,推开窗,让窗外氤氲的水汽进来,冷风拂过,他也切切地清醒,忍住了到嘴边的话,变为,“姐夫最是对你好,不是么?”
云央仰头看他,面色清清冷冷,与之前那个眼眸亮晶晶,抱着他撒娇的小姑娘全然不同了,薛钰心头一颤,又痛又慌,他分明是想徐徐图之,怎倒逼得她愈发远离了呢,一时恍惚,竟放任自己用指尖抚上她的唇,脱口道:“央央,别这样看我。对我笑一个……”
“到底阻没阻,你心里清楚。”云央别开脸,冷冷撂下一句话,便推门出去了。
*
到了九月里,依然没有等来惠王起兵的消息,备战的氛围愈发平缓,但朝廷中却忽然有了传言说陆玠在南境鹿城通敌叛国,茶摊的说书人说的内容也变了,不再说小陆探花。好像先前的夸赞和热闹都不曾存在过。
这几日,云央心中惴惴不安,陆玠,他怎么可能跟通敌叛国扯上关系?
他不是去做军中监事的么,已经离京三月余了,按理说早就到了鹿城,观察个几日,应该是已经把奏折快马加鞭送到皇帝手中了,云央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是谁把叛国这样大的罪名强安到陆玠头上,她只知道陆玠恪守礼法,立身极正,定然是被冤枉的。
自那夜穿了嫁衣去找薛钰,看似是与他划清了界限,实则云央觉得更混乱了。
近月余与他没有再私下说过话,此番来刑部找他,也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云央在朝廷哪有什么人脉?唯有姐夫这,才能探听出些许陆玠受困的实情来。
她还没有报恩呢,他这么好的人,怎能就被人这么冤枉死呢!
“云姑娘,大人他不在,一早就去了东宫。”刑部是侍从道。
得了这句话,云央长叹了口气,又是这样,无论她怎么等,好像都与他错过,侍从说薛钰不是被政务缠身,就是入宫了。而这几日关于陆玠通敌的传言传的愈发不像话,她的心悬的越来越高,急的起了一嘴泡,脑海中各种猜想愈发纷乱交织,甚至想法子去薛钰的书房翻了《大昭律》,无论如何解释,无论哪一个法条,通敌叛国都是死罪。
这几日偏还总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一骑绝尘从城外直入宫中,云央愈发害怕,生怕哪道折子就是陆玠的催命符,皇帝问也不问就直接把他给斩了。
这种惶恐必须找个出口,那便是日日到薛钰上值的地方来蹲守。
天空乌沉沉的,不时地有闷雷滚过。看着天快要下雨,还得是一场暴雨。
青灰色的马车停下,探出一张修长清瘦的手,拇指上的扳指莹润。
薛钰下了马车,紧蹙着眉,正在想方才面圣时皇帝所说,陆玠以军中监事一职务便利,与敌国买卖粮草、舆图。
薛钰记得此人,今年春闱才中了进士,一甲探花,写的一手好文章,为人正直,甚至有些不懂变通。
这样的人,怎会通敌叛国呢。
这么想着,余光瞥过石阶下立着的少女,恍惚了一瞬,定睛一看,那抹纤瘦孤傲的身影伶仃地立在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痴痴的,连他过来都没察觉。
薛钰忽然想起前几日侍从说过,云央来找过他几次。
那时桌案上卷宗堆积如山,还有那些不知是谁送来的礼看了就烦,便只告诉侍从说让她回去。
怎么这些天了,还在等他?
何事这样急?
薛钰疾步向她走过去,唤她:“云央。”
云央愣住,抬起眼来,方如梦初醒似的有了表情,欣喜道:“姐夫!可算等到你了!”
“出什么事了?”薛钰问,看了眼风雨欲来的天色,“快下雨了,都入秋了,小心着凉,进去说。”
云央感激地点点头,她以为那夜之后姐夫定然会与她疏远,来之前还忐忑,姐夫会不会不再理会她,看来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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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加更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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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你也想我了是不是?
值房中卷宗堆积如山,夜里点的烛都忘熄了,还燃着幽微的光。
薛钰先是感到一阵迷茫,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难言的酸涩传到心里,眼前的云央消瘦了不少,显得眼睛愈发地大,那双澄澈的眼中都是对另一个男人的担忧。
轰隆隆的雷声传来,他的心一片混乱,下意识地问道:“陆玠?你要为陆玠求情么?”
他记得云央与陆玠是有些渊源的,遣人去查过,并未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这期间又有别的事打断了他的思绪,后来张家提亲,云央答应,他便以为在云央心中那陆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她怎会神色惶惶地为陆玠求情?
怎么会呢?
薛钰觉得听错了,可云央疾步上前来,扯住他的衣袖,那眼里孤注一掷的光,都化作一声冷笑嘲讽进他心底——
她根本对你无意,若她对你有一点男女之情,怎会为了别的男人向你求情?宋放鹤、楚钦、张谦,甚至太子,都是她的裙下臣,而你,什么都不是!
“姐夫,陆玠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会通敌叛国的,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他是被陷害的!通敌叛国的好处哪有留在歌舞升平的上京等待板上钉钉的擢升好处多啊?”
“陆玠他现在身在何处?回上京了吗?圣上要如何责罚他,可是归姐夫所在的刑部定刑?”
“他、他,若是罪名坐实,会叛什么刑?会斩首么?”
薛钰握紧的手松了又紧,视线从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眸上移开,仿佛对她急三火四说的那些都毫不关心,淡淡道:“枭首示众都是轻的,通敌叛国,罪大恶极,惹朝野非议,诛九族跑不了。”
云央往后一踉跄,似傻了一样,呆呆盯着他,只扯着他衣袖的手愈发用力。
薛钰退了一步,垂眸道:“回去吧,快下雨了。”
直到薛钰换了身外袍,从她面前走过,走入微微细雨中,她才猛地清醒过来,仿佛是从窒息的深水中脱困,心跳极快,冲出去伸手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