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舒展,仰起头对陆玠莞尔一笑,声音清亮婉转,语气中充满欣喜与信赖,“陆哥哥想多了,我愿意的。”
“自从哥哥在幽州救了我的性命,这么多年来,我就一直对哥哥念念不忘。得知我姐夫为我们二人定下亲事,我狂喜不已,许多天都晕晕乎乎的,如同做梦一般,多年夙愿是得偿所愿了。只是日子过的太慢,想让哥哥早些接我出府。”
陆玠沉默着,眉眼依然黑沉,只紧绷的肩背不动声色地松懈了,少女一番话犹如一泓石中温泉,淙淙流过他荒芜冷寂的心,所到之处处处生花,霎时间有了勃勃的生机。
“我想送些东西给陆夫人,之前分别匆匆,陆夫人得知你曾有恩与我,非但没怪我,还将我视作女儿似的亲近。陆夫人喜欢什么呢?绫罗绸缎应是不缺,我明日去妙缘寺求个平安符,好不好?”她白皙的手指细数着,“还是应该差人去买些幽州特产?幽州的土礼会不会太轻了?”
他俯下身,清甜的气息弥散开来,他望着她浓密垂顺的发顶,言简意赅道,“不必送什么,她只想要你。”
而后承诺,“我会尽快来娶你。”
二人虽是有了婚约,但说到底还是未婚男女,陆玠今日过来是抱着退婚的念头的,现在既然是他杞人忧天,那便没有再多留的理由。
他要避嫌,不想让她招人议论。
怎料他刚要走,她便拽住他的衣袖,有些着急,“哥哥你看,我看得这些书好生无聊,话本子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看的?或者我该看些什么呢?比如庶务上我不算通达,该为着以后的后宅安定,学些什么呢?”
陆玠回过身来,重新坐下,认真道:“无论是诗经、策论,亦或是名儒大典,只要对你有益,产生了意义,便值得看。我看看云姑娘现在在看些什么……”
云央用余光瞥见影壁后的人好像走了,才松了口气,连忙将矮几上的话本子一把夺回抱在怀里,尴尬道:“没什么,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陆玠这样的正经人,一心一意刻苦读书为报效君王,看的必然是那些她看了头晕晦涩难懂的书,而她怀中的那些香艳离奇的话本子,还是别示于人前了罢!
陆玠也不强求,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告辞了……云姑娘若有事,或是想要……见我,可差人去寻我的书童。”
云央正色道:“知道了,那我就不送了啊陆大人。”
陆玠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迷惘和失望。
方才是哥哥,现在因何又变成陆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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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不更
第74章 和他死在一处就好了
快过年了,再加上府里就要办喜事,管家扯的红色绡纱便比以往年节多一些,反正之后云二姑娘出嫁时也要用。
府中便到处张灯结彩,铺天盖地的喜庆,连花树枝头都挂满了柿子大小的红灯笼,主厅里的屏风也换了,上面白白胖胖的玳瑁拼成的小人,穿着肚兜的模样很是讨喜,这便是祈愿子孙满堂了。
四夫人最近常来槿香馆与云央走动,云央院子的廊下都系了红色绡纱,迎着朝阳,整个院子染上了淡淡的红,一阵风吹过,起起伏伏如朦胧漂浮的浪。
“别担忧,央央,陆玠能放出来你的功劳很大,你嫁过去,他们全家必然会善待你。”四夫人与她闲话家常,看着她微微蹙着眉,总觉得有说不出的忧伤,语重心长地道,“嫁人前都有些忐忑,我当年也是,嫁过去就好了,陆玠是个知道疼人的,你的这些聘礼还有送来的那些箱笼,每一样都是他过目过的,你放宽心啊。”
四夫人可是看过那些箱笼里的物件,难以想象自己那一脸严肃的侄子会买那些小姑娘用的胭脂水粉,还有一些闺房中摆着的小玩意。
“四夫人,我有一事想拜托于你。”云央道,“薛家代娘家之责,可我并非世上无一个亲人,我想请四夫人帮我想想办法,去跟我姐姐知会一声,看她能不能回上京一趟。”
“你姐姐?”四夫人怔住,“这么些年了,我都没有见过她,以往不是灵均帮你联络她么?”
云央道:“姐夫政务繁忙,而且我就要嫁人了,我也不想因此事去与他……”
四夫人大致明白了姑娘大了,这是在避嫌,当即揽了下来这差事,“好办,我差人上九嶷山去送信儿就是。”
小姑娘真是一天一个模样,这些日子,性子沉稳了不少,发髻也从原先松松挽就,改梳光洁优雅的发式,腰肢纤细,胸前饱满,即便是穿着冬日臃肿的衣裳,也难掩曼妙身段。
举手投足间亦是端稳了许多,只眉目间英气褪去,总带着淡淡的忧愁,眸光流转间惹人生怜。
四夫人想着,过了年,云央就十七了,是个大姑娘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时感慨万千。
二人正说着话,婢女过来道:“大公子和四爷去蜀州公办,四爷说让夫人给他准备些行囊。”
二人皆十分意外,没想到临近年关了还领了出京的差事。
蜀州路远,一来一回得半个月,不知能不能赶上团圆饭?
薛府外。
老夫人让厨娘赶忙做了些方便吃的精细吃食给带上,面做的像银丝一般细,团成一团,入口有淡淡的甜味。
薛钰接过食盒,薛老夫人欲言又止,想劝阻,却知道是徒劳。
四夫人多嘱咐了几句,蜀州潮湿阴冷,尤其是冬日不见天日。
“大哥哥,你走吧,快去快回。”薛锦道,“我们等你回来过年啊。”
薛钰淡笑,“好。”
跨上高头大马,他忍不住回首看,目光四下扫了一圈,祖母沉默肃立,妹妹们有些已穿上了年节的新衣,婶婶们神色各异。
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云央的身影,即使已料想到,心中还是浮起隐隐的失落来。
四夫人见状,忙招手道:“云丫头躲羞,不便出来给你送行,她好着呢,这几日就交给我了,我定会好好照看她。”
薛钰颔首,转身离去。
他已许久没见她,他知道不该再见,见了面也无话可说,如今的状况不是最好么,她能嫁给心上人,他好好做她的姐夫,克己复礼,无需心上有愧。
他此去蜀州,一是公办,二则是去寻找云嘉的踪迹。
无论云央对他有意无意,是他的疏忽才让云嘉身如漂萍,他应把云嘉找回来。
前朝宗室居于蜀州,大昭初立时,高祖皇帝君临天下,为表仁政,只给他们改了姓,许多年过去,世事变迁,他们也已与一般的乡绅豪族无异。现在看皇帝日薄西山,竟又坐不住了,据东厂密保,其联合了前朝旧部,还不知从哪集结了一群人,又闹了起来。
东厂要去探查,薛钰在为陆玠脱罪一事上欠了东厂人情,东厂厂臣推出去好些个千户,薛钰也想暗查云嘉踪迹,才一同前往蜀州。
一路前往蜀州,越走,路上情形越不容乐观,到了蜀州城外,才发觉情况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城外硝烟弥漫,横尸遍野,驻军首领的头颅被悬挂在城外。
东厂番子和薛钰早在临近蜀州的长亭就换了便装,弃了马,乔装平民潜入城内,多方打探才知那前朝余孽竟直接占领了蜀州,封锁了城门隔绝了消息,不日即将封锁官道、水路。连传入京中的消息都是驻军首领拼死遣人放出,只是不知是该说那消息有严重的滞后性,还是该说那些前朝余孽们动作太快。
薛钰抬眸看着城墙上风干的头颅,这驻军首领曾与他把酒言欢过,热情朴实,不料竟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间胸臆间悲愤难当,眼神冷的像冰。
如此短暂的时间,就攻占了蜀州城,将蜀地驻军控制住,所求之事已经很明显了。
这些人不是没有准备的。
上京洛都尚歌舞升平,远不知蜀地已阴云笼罩,百姓们怨声载道。
临近过年了,薛钰尚未归来,犹如厚重的阴云笼罩着,阖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上京中传什么的都有,听得人心发颤。
早前下了雪,才放晴,天又高又蓝。云央在廊下候着,忽然一阵风吹来,屋檐上的雪沫子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席卷而过。
她连忙扭过头背过身,护住怀中药盏,一偏首,药盏中的药还是不小心浇在了青石地砖上,溅起的药渍污了云央的裙摆,蜿蜒出一片乌沉沉的斑驳来。
薛老夫人房中的嬷嬷忙迎上来,伸过手道:“奴婢来吧,姑娘的手可烫着了?”
薛老夫人自入冬以来便身子一直不爽利,吃着几副药却效果不大,煎药是个吃力的事,火候掌握的好需得有人在旁一直候着,有时那热气蓬勃扑人一脸,眼睛都被熏得生疼。
云央自请去给老夫人煎药,药按照时辰煎好了,可老夫人午睡还未醒,便只能在外候着。
稍稍洒了一些,白皙的手烫红了一片,云央将手背往袖子里缩了缩,“无妨,我这便再去煎一副过来。”